第5章《浩然荒野求生》
饥饿,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密密扎进陈浩然的胃里,又烫又疼。意识从一片混沌的泥沼里艰难地往上爬,每一次挣扎都伴随着尖锐的耳鸣和眩晕。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天光猛地撞了进来,让他眼前一片灼痛的白花花。
“呃…” 喉咙里滚出破碎的呻吟,干得像是被砂纸狠狠刮过。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视线由模糊渐渐聚焦。没有卧室里熟悉的顶灯,没有墙上的球星海报,更没有床头柜上那台永远亮着呼吸灯的顶配外星人笔记本电脑。
取代这一切的,是头顶一片支离破碎的、瓦蓝得有些虚假的天空,被几根枯瘦狰狞的树枝切割得不成样子。身下是硬邦邦硌着骨头的冻土,混杂着腐烂落叶的潮湿气息和某种说不清的动物粪便的腥臊味,一股脑地钻进他的鼻孔。
“操…” 陈浩然下意识地骂了句国骂,声音嘶哑微弱。他猛地想坐起来,身体却像散了架又被胡乱拼凑起来一样,沉重得不听使唤,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他挣扎着低头看向自己——一身沾满泥污草屑、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古式长衫,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同样肮脏的里衣。脚上那双原本应该蹬着限量版AJ的脚,如今塞在一双开了口、露出大脚趾的破旧布鞋里。
寒意,后知后觉地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来,激得他浑身一哆嗦。
“穿越了?真他妈穿了?!” 混乱的记忆碎片开始撞击他的脑海——高速公路上刺耳的刹车声、父母惊恐的呼喊、妹妹陈巧芸的尖叫、一道撕裂整个世界的强光……然后就是这片荒凉陌生的野地。他记得自己最后在车里刷着手机,屏幕上是b站某个荒野求生Up主的硬核视频,主播正唾沫横飞地讲解着如何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钻木取火……这该死的黑色幽默!
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翻过身,趴在冰冷的地上,像条搁浅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喘气。就在这时,他身下压着的一个硬物硌到了肋骨。陈浩然摸索着,拽出来一个同样沾满泥污的粗布包袱。
解开结实的疙瘩,一股混合着劣质墨水和陈年纸张的霉味扑面而来。包袱里是几本线装书,纸张泛黄,封面上的字迹勉强可辨:《四书集注》、《策论选编》……还有几张薄薄的纸,上面用工整的蝇头小楷写着几行字,末尾盖着一个模糊的红印。
“柳明轩…江宁府…进京…秋闱…” 他辨认着那些繁体字,心一点点沉下去。这具身体的原主,是个赶考的穷书生?还是个倒霉催的、半路不知道怎么就挂掉、让他这个现代灵魂鸠占鹊巢的落第秀才?他下意识地去摸裤兜——空空如也。没有手机,没有钱包,没有打火机。只有书,只有笔,只有一张写着别人名字、指向未知京城的路引。一个煤老板家从小锦衣玉食、连厨房都没进过几次的小儿子,顶着一张风吹就倒的书生皮,在这片荒郊野岭,身无分文,腹内空空。
生存的本能第一次如此赤裸裸地压倒了所有迷茫和恐惧。他挣扎着爬向最近的一丛灌木,枯黄的叶片下挂着几串干瘪发皱的深紫色小浆果。陈浩然记得某个科普视频里提过,野外不认识的果子不能乱吃。可胃里那团灼烧的火焰正疯狂地舔舐着他的理智。他揪下一颗,犹豫片刻,闭眼塞进嘴里。
又酸又涩,还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土腥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激得他差点吐出来。但他强迫自己嚼碎,咽下去。食物,哪怕是这种难以下咽的东西,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和力气。他贪婪地揪下更多,囫囵吞下,酸涩的汁水染紫了嘴唇和手指。这滋味,比他爸矿上食堂最难吃的忆苦饭还要难以下咽一万倍。
就在他埋头对付那几串浆果,试图压住胃里翻江倒海的饥饿感时,一阵低沉的、带着威胁意味的呜咽声突然从侧后方的草丛里响起。
陈浩然猛地僵住,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三只野狗。
皮毛脏污打结,瘦骨嶙峋,突出的肋骨清晰可见。它们呈半包围状,从稀疏的枯黄茅草丛里踱了出来。浑浊发黄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或者说,盯着他手里还没来得及吞下的那几颗浆果。涎水从咧开的嘴角不断滴落,粘稠地挂在枯草上,露出森白尖利的獠牙。低沉的咆哮在喉咙深处滚动,带着赤裸裸的饥饿和攻击性。
领头那只体型最大的黄狗,前爪微微压低,身体弓起,肌肉紧绷,喉咙里的威胁声陡然拔高,变成一声短促而凶狠的吠叫!
跑!
这个念头像电流一样瞬间击穿陈浩然的四肢百骸。什么书生体面,什么穿越迷茫,在生存的利齿面前都成了狗屁。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弹起来,怀里的包袱都顾不上拿稳,几本书稀里哗啦散落在地,转身就朝着远处一片看起来更高更密的林子方向没命地狂奔!
“救命!有狗!!” 他声嘶力竭地喊叫,声音在空旷的荒野里显得异常微弱,瞬间就被身后骤然爆发的狂吠淹没。粗重的喘息撕裂着喉咙,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灌进肺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这辈子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两条腿像是要脱离身体飞出去。身后的犬吠和利爪刨地的声音如同附骨之蛆,越来越近,他甚至能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臊热气喷到了后颈!
慌不择路,眼前出现一个陡坡。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纵身就往下跳!身体在陡峭的坡地上翻滚、撞击,尖锐的碎石和枯枝划破了衣服和皮肤,火辣辣的疼。天旋地转中,他瞥见坡底似乎有片相对平坦的空地,还有一小片半塌的土墙轮廓,像是什么废弃的建筑。
“砰!” 他重重地摔在坡底松软的腐殖土上,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顾不上疼痛,他连滚带爬地扑向前方那片断壁残垣。原来是一座坍塌了大半的荒废小庙。残破的土墙勉强围合出一个小小空间,神像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一个歪斜的石头基座,屋顶塌了半边,朽烂的椽木和茅草凌乱地垂挂下来。
身后,那几只野狗追到坡顶,对着下方龇牙咆哮,但似乎对陡坡有所忌惮,焦躁地在坡顶来回逡巡,狂吠不止,一时没有立刻追下来。
暂时安全了?陈浩然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土墙,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扯得生疼。冷汗混着泥土糊了满脸,狼狈不堪。他低头看向自己,长衫下摆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露出的膝盖上擦破了一大片,血丝混着泥土,狼狈不堪。冷风从破庙的四面八方灌进来,冻得他牙齿咯咯打颤。
“火…必须生火…”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跳了出来。火能驱寒,火能驱兽,火能带来安全感和煮熟食物的可能。他哆哆嗦嗦地在破庙角落里搜寻。腐朽的木头、干燥的枯草、散落的松针…材料倒是不缺。可怎么点?钻木取火?那个Up主怎么说的?选干燥的软木做钻板,找根硬木棍做钻杆,还得有引火绒…
他踉跄着扑到庙外,忍着膝盖的刺痛,在附近灌木丛里扒拉。很快找到一根还算笔直、拇指粗细的硬木棍。又折回破庙,在散落的朽木堆里翻找,终于抠出一块相对平整、质地不算太硬的木块。引火绒?他撕下自己破烂里衣的衣角,用牙齿和手指努力将它撕扯成蓬松的纤维状。
记忆里的画面和此刻的笨拙操作激烈碰撞。他学着视频里的样子,将硬木棍的一端顶在软木板的凹陷处,双手合十夹住木棍,开始拼命地来回搓动。粗糙的木棍边缘很快磨破了掌心娇嫩的皮肤,火辣辣地疼。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涩得生疼。他咬着牙,加快速度,手臂酸胀得快要抬不起来。
“快啊!冒烟!求你了!” 他盯着钻板和木棍接触的地方,心里疯狂呐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掌心磨破的地方渗出血丝,黏腻地沾在木棍上。钻板和木棍接触的位置,终于,极其吝啬地出现了一缕几乎看不见的、若有若无的青烟!一股微弱的、类似木头烧糊的焦味弥漫开来。
成了?!
陈浩然心头狂喜,几乎要喊出来。他更加拼命地搓动,眼睛死死盯着那缕珍贵的烟。烟似乎浓了一点点。他颤抖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小心地拿起旁边准备好的那团破布引火绒,凑近那个发热的焦黑小点。
他鼓起腮帮子,用尽肺里所有的空气,朝着那点微弱的火星和引火绒,极其小心、极其轻柔地吹气——就像那个Up主强调的,要轻,要稳,要给氧气但别吹灭了!
那点微弱的、挣扎着的暗红色亮点,连同那缕好不容易才升起的青烟,在他眼前,彻底熄灭了。只留下一个更黑的小点,和一股更清晰的焦糊味。
希望瞬间破灭。一股巨大的疲惫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手臂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掌心钻心的疼。他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在地,看着磨破流血的手掌,看着那堆毫无生气的木头,看着破庙外越来越昏暗的天光,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感攫住了他。什么现代知识,什么荒野求生技巧,在这冰冷坚硬的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难道真要冻死、饿死在这鬼地方?爸妈呢?姐姐呢?他们又在哪里?会不会也……
不!不能放弃!
一个近乎偏执的念头猛地从绝望的泥沼里挣扎出来。他发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墙角那堆散落的、朽烂的茅草。那Up主好像还提过一种方法…用石头?燧石打火?他记得视频里一闪而过的画面:两块坚硬的石头猛烈撞击,迸出火星,引燃干燥的引火物。
他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挣扎着扑过去,在墙角、在倒塌的土坯缝隙里疯狂地摸索、翻找。冰冷的土块,腐朽的木屑,尖锐的石子再次划破手指…终于!指尖触碰到一块边缘异常锐利、沉甸甸的深灰色石头!形状不规则,但断裂面像刀锋一样薄利。他又摸到一块质地更硬、颜色发白的卵石。
他颤抖着抓起那两块石头,回到那堆蓬松的茅草前。深吸一口气,用那块深灰色的燧石锋利的边缘,狠狠砸向另一块白色的火石!
锵!
刺耳的撞击声在寂静的破庙里格外响亮。一簇微小、明亮、转瞬即逝的火星猛地迸射出来!像暗夜里骤然亮起又熄灭的萤火!
有效!
陈浩然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膛。他再次挥动手臂,燧石狠狠砸下!
锵!锵!锵!
一下,又一下!每一次撞击都迸发出短暂而耀眼的火星,像金色的雨点,纷纷扬扬地溅落在他预先铺好的、撕得更蓬松的破布纤维和干燥松针上。他死死盯着落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汗水流进眼角,带来一阵刺痛,他也顾不上擦。
终于!在不知第多少次撞击后,一粒格外顽强的火星,幸运地落在一撮极其干燥、蓬松的松针尖端!
嗤……
一缕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白烟,极其诡异地从松针顶端冒了出来!紧接着,一个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橘红色的小亮点,无比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出现了!它微弱地闪烁着,努力地扩大着自己的领地!
陈浩然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他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凑近那点微弱的奇迹,鼓起腮帮子,用尽毕生所学的轻柔,极其缓慢、极其均匀地吹气。气流拂过,那红点猛地一亮,随即贪婪地吞噬着氧气,迅速蔓延开来,点燃了周围的松针和破布纤维!
一小簇明亮、温暖、跳动的火焰,蓬地一声,诞生了!它贪婪地舔舐着更多的枯草和细小的干柴,发出噼啪的欢快声响,迅速壮大!
“着了!着了!!” 陈浩然再也控制不住,嘶哑地喊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哽咽。他手忙脚乱地将捡来的细柴小心地架上去,看着火焰贪婪地吞噬着燃料,稳定地燃烧起来,橘红色的光芒跳跃着,驱散着破庙里浓重的黑暗和刺骨的寒意。
温暖!久违的、令人落泪的温暖包裹了他冻僵的身体。他瘫坐在火堆旁,贪婪地伸出手烤着,火光在他脏污的脸上跳跃,映亮了他眼中闪烁的水光。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的、征服了自然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暂时压倒了所有的饥饿和恐惧。他活下来了!靠自己!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难以抗拒的焦糊香气,混合着某种蛋白质被烤熟的独特味道,极其霸道地钻进了他的鼻孔。
陈浩然一愣,鼻子下意识地用力嗅了嗅。这香味……不是柴火的味道!来源似乎是……他猛地转头,看向火堆边缘——几根被他慌乱中当作柴火一起架上去的、焦黑扭曲的根茎状东西,正在火焰的余烬中滋滋作响,表皮爆裂开来,露出里面烤得金黄、散发着致命诱惑香气的内瓤!
他这才模糊记起,刚才在庙外疯狂找燧石时,似乎胡乱扯了几把野草根茎回来。难道是……能吃的东西?这香气……太像烤红薯了!胃袋瞬间疯狂地蠕动起来,发出雷鸣般的抗议。
他再也顾不上烫,用一根细树枝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根烤得焦黑的根茎从火堆边缘扒拉出来。表皮滚烫,他一边吹着气,一边迫不及待地掰开一根。一股更加浓郁、甜糯的香气喷涌而出!里面是金灿灿、粉嘟嘟的瓤,冒着腾腾热气。
饥饿彻底吞噬了理智和谨慎。陈浩然也顾不得烫嘴,直接咬了一大口!
软糯!香甜!带着泥土气息的天然甘美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烫得他龇牙咧嘴,却舍不得吐出来,胡乱嚼了几下就囫囵咽了下去。一股滚烫的热流顺着食道滑入胃袋,那长久被饥饿灼烧的空洞,第一次被如此实在、温暖的食物所填满。巨大的幸福感几乎让他眩晕。他狼吞虎咽,几口就将一根烤熟的块茎消灭干净,又迫不及待地拿起第二根。
火光温暖而明亮,驱散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寒意。胃里有了食物,一股难以抗拒的疲惫感排山倒海般涌来。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眼皮立刻变得重若千钧。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啃着第二根滚烫的“烤红薯”,身体被火堆烘烤得暖洋洋的,意识开始模糊。安全了…有火…有吃的…终于…能歇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