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邀约秦昭,成了横亘在眼前的难题。顾千衣是万万请不动的,骆云曦亲自下帖也显得唐突。最后还是谢无极下了命令,借口京西大营新至一批西域良驹,命秦昭将军一同前往检视并试骑,特准其休沐半日,“顺带”护送太子殿下及未来太子妃同行。
秦昭接到这道公私兼顾的命令,虽觉有些特别,但涉及军马且是太子亲谕,她便也干脆利落地抱拳领命:末将领命!
京西马场,天高云淡,碧草连天,旷野的风带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秦昭早已候在场边,一身玄色轻便戎装,勾勒出挺拔如松的身姿。墨发高束,未施粉黛,面容清丽却显得锐利与沉稳。见到太子仪仗,她抱拳行礼,动作干净利落,目光清亮锐利,自带一股沙场历练出的英气。
骆云曦被谢无极从车驾上抱了下来,笑容明媚地快步走上前,丝毫没有未来太子妃的架子,反而像见了老朋友一样自然:“你就是秦昭将军?久仰大名!我叫骆云曦。今天可要麻烦你多多指教了! 她摒弃了所有繁文缛节的自称,话语间满是真诚与活力。
秦昭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这位未来太子妃是这般不做作的模样,她习惯了京中贵女的矜持迂回,骆云曦这般毫不做作的直率,如同旷野清风,瞬间吹散了她心头因身份差异而产生的些许隔阂,让她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冷硬的唇角微微松动,回道:骆姑娘言重了,末将不敢当。
“哎呀,别末将末将的了,今天又不是在军营。”骆云曦笑嘻嘻地摆手,然后目光热切地看向马厩方向,“听说来了好多好马?我能去看看吗?秦将军你肯定很懂马吧?待会能不能教我两招?我骑马就会瞎跑。” 她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带着现代人特有的好奇与坦诚,瞬间拉近了距离。
秦昭被她这毫不设防的热情感染,冷硬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骆姑娘过谦了。马匹就在那边,请随我来。” 她侧身引路,动作依旧飒爽,但语气已带上了一丝难得的温和。
谢无极和顾千衣跟在后面。顾千衣看着前面两个已然聊起来的女子,尤其是秦昭那难得一见的柔和侧脸,激动得用手肘直捅谢无极,低声道:“看见没看见没!还得是落落出马!这就聊上了!我就说落落有办法!”
谢无极拍开他的爪子,目光却始终温柔地追随着骆云曦活泼的身影,鎏金瞳中含着纵容与骄傲。他知道,她身上那种超越时代的纯粹与明朗,拥有一种奇特的感染力,能轻易打破身份的壁垒,直抵人心。秦昭是他力排众议一手提拔上来的,他欣赏其卓越的军事才能与刚正不阿的品性。此刻见骆云曦与她相处融洽,他心中也颇为欣慰,淡淡应道:“嗯,我的落落就是……独一无二的。”
马厩里,骆云曦对着一匹皮毛油亮的黑色骏马发出惊叹:“哇!这肌肉线条!这身高!太帅了!” 她用词新奇,但赞美之情溢于言表。秦昭不懂就问:“帅是何意?”骆云曦说:“就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人见人爱!”
秦昭眼中闪过一抹遇到知音的光彩,她平日最厌烦那些只会说“哎呀这马好高好可怕”的娇小姐。她忍不住介绍道:“此乃西域大宛马的后裔,耐力与爆发力极佳,是难得的战马。”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战马?真好!”骆云曦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语气颇为遗憾地道:“可惜了,这么好的马,落在顾三针那种人手里,估计就只能骑着去药铺收账了,真是大材小用,明珠暗投啊!”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后面的顾千衣听见。
顾千衣立刻跳脚:“喂!小落落!你别污蔑我!我骑术好着呢!我还会给马治病呢!怎么就不能骑好马了?”
骆云曦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哟,听见啦?夸你医术好呢,急什么?再说了,我说错了吗?秦将军骑马是为了保家卫国,你骑马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满山遍野找虫子挖草根?”
秦昭闻言,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出来。她自然知道顾千衣的医术堪称神医,但被骆云曦这么一形容,确实平添了几分诙谐趣味。这调侃并无恶意,反而显得生动真实。
顾千衣被噎得说不出话,指着骆云曦“你你你”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萧白!你也不管管她!她就知道挤兑我!
谢无极负手望天,仿佛突然对天际流云的形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全然无视了他的控诉。
骆云曦却凑近秦昭,继续“煽风点火”,声音压低却又能让该听到的人听到:“秦姐姐,你别看他嘴上没把门的,其实人特别可靠,重诺守信。上次边境送来几个重伤的士兵,军医都摇头了,他把自己关在伤兵营三天三夜,愣是把人从鬼门关抢了回来。自己累得站都站不稳,还嘴硬说是饿的。就是这脑子吧,有时候一根筋,光惦记着救死扶伤,怕是都忘了自己还是个侯府世子,肩上还担着传宗接代的责任呢。”她巧妙地将顾千衣的敬业、仁心、不擅表达乃至那点不通世事糅合在一起,看似吐槽,实则句句都在勾勒一个立体而真实的形象,字字都说在了秦昭可能在意的地方。
秦昭听着,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一旁正和谢无极跳脚的顾千衣。她依稀记得那次军医束手无策,是这位顾世子连夜被太子请来,力挽狂澜。她当时虽未在场,但事后亦有耳闻。此刻经骆云曦以这般鲜活的方式娓娓道来,她心中对顾千衣那份原本模糊的、仅限于医术高明的印象,似乎悄然被注入了更具体、更有人情味的内涵。
四人选马骑行。顾千衣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只会挖药,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流畅矫健,甚至还即兴展示了一个漂亮的镫里藏身,顺手拾起地上的一朵紫色野花,赢得骆云曦毫不吝啬的喝彩:哇!三针!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太帅了!
秦昭端坐马上,看着顾千衣这一系列动作,眼中也掠过一丝清晰的认可。她看得出来,这并非花架子,而是有扎实的骑术功底。
谢无极策马靠近,歪头问落落:“落落,这帅是何意?” 醋王的雷达再次启动。
“呃……‘帅’嘛,”骆云曦眼珠一转,凑到他耳边,用气声飞快地说,“就是形容人有点傻乎乎的,笨得可爱,呵呵呵……” 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谢无极看着她狡黠的笑容,明知她在胡诌,那点微妙的醋意却也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宠溺。
骆云曦和秦昭并辔而行不理谢无极了,她们从马经聊到边塞风光,又从边塞风光聊到各地风土人情。骆云曦的见解时而新奇大胆,时而又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开阔,让秦昭频频侧目,深感受益匪浅,只觉得这位未来太子妃的胸襟与见识,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广博深邃。两人越聊越投机,竟生出几分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之感。
谢无极和顾千衣跟在后面,看着前面两个相谈甚欢的女子。顾千衣咧嘴笑了,“给落落找的这个妯娌,还不错吧?” 谢无极看着骆云曦神采飞扬的侧脸,又看了一眼秦昭微笑回应的面庞,唇角微勾:“嗯,眼光还不错。” 兄弟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千衣看着谢无极心情甚好,得寸进尺地贱兮兮道:“那……,既然你觉得她还不错,跟你家落落又这么投缘,要不……求你老子直接给我赐个婚得了?省得我一天天抓心挠肝,寝食难安的。”
谢无极回给他一个极其鄙夷的眼神:“自己想办法。”
顾千衣撇撇嘴:“自己想办法就自己想办法……那我就求落落,每天都约昭昭出来玩…我…”
话没说完,谢无极就打断他:“你敢?!我的落落是用来帮你追女人的?”
顾千衣再次提出让陛下赐婚的请求时,得到的依然是太子殿下毫不留情的鄙夷目光。
春风拂过,掀起层层草浪,如同碧绿的海洋。一场精心安排却又自然随性的马场之约,在轻松愉悦、笑声不断的氛围中缓缓流逝。温暖的阳光洒在每个人身上,也悄然照进了某些心田,催生着微妙而美好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