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救济粮的队伍像一条疲惫不堪的巨蟒,在大厅里缓慢地蜿蜒移动,其长度远超之前的登记队伍,令人望而生畏。
空气中弥漫着沉闷压抑的气息,各种难以名状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末日求生图的背景气味。
排队的人们脸上大多带着麻木或焦虑的神情,彼此之间很少交流,每个人都仿佛被困在自己的恐惧和疲惫之中。
偶尔有孩子因饥饿或不适而哭闹,也会被身旁的大人迅速而紧张地制止,生怕在这看似有序实则脆弱的环境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林怀安让陈寻先去排队领取物资,自己则带着三个孩子挤到队伍旁边一个相对宽松的角落暂时等待。
他注视着眼前这些从各种诡异“异常空间”中侥幸逃生,如今聚集于此的人们,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即使身处这官方设立的避难所,那种深入骨髓的不安全感也并未消散。
“林叔叔,我饿了。”小女孩仰起苍白的小脸,声音微弱地说。
另外两个男孩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们紧紧盯着发放物资方向的眼神,已经清楚地表达了同样的需求。
“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到我们了。”林怀安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目光投向队伍前端,估算着缓慢前进的速度。
他注意到发放点的工作人员动作机械,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重复着扫描腕带,递出定额瓶装水和压缩食品的动作。
整个过程标准化,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冷漠。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
林怀安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大厅另一端的医疗区域。
那里用简易屏风隔出了几个空间,隐约可见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偶尔能听到压抑的呻吟或是简短的医疗指令。
就在他有些出神时,旁边两位幸存者压低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地飘进他的耳朵。
“你听说了吗?东城区那个废弃多年的‘梦幻乐园’游乐场,昨天傍晚突然被浓雾笼罩,进去探查的官方小队损失惨重,逃出来的人也语无伦次,说什么旋转木马会吃人……”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看起来像是前白领的男人心有余悸地对同伴说。
“游乐场?这些鬼地方到底还有多少花样?”他的同伴是个体格壮硕的汉子,胳膊上缠着的绷带还渗着血迹。
“能从上次那个鬼超市活着出来就算幸运了。这里好歹有口吃的,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吃的?”西装男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愤懑,“哼,我看就是把我们圈养起来,等需要探路或清理时,就把我们这些‘有经验’的往前推罢了……”
林怀安心中一动。
废弃游乐场?
是新的副本出现点?
他立即集中注意力,想捕捉更多信息。
但那两人警觉性很高,很快转移话题,抱怨起分配到的临时床位位置不佳之类的生活琐事。
这时,陈寻终于排到队伍前端,领回了五份标准配给,五瓶矿泉水和五包压缩干粮。
她快步走回来,将物资分发给每个人。
水和食物都带着明显的工业制品味道,口感欠佳,但在当前环境下无人挑剔。
两个男孩迫不及待地拧开瓶盖喝水,又狼吞虎咽地啃起硬邦邦的压缩饼干。
小女孩也小口吃着,饥饿感缓解后,她眼中恢复了一些神采。
“有什么发现吗?”陈寻迅速扫视四周,保持警惕,同时低声询问林怀安。
林怀安将刚才听到的关于东城区游乐场副本的只言片语转述给她。
陈寻眉头微蹙:“消息传播速度很快。看来副本出现的频率和范围都在增加,形势不容乐观。”
林怀安没有立即发表意见,他脑海中盘旋着另一个念头。
之前在大厅里感受到的印记微弱共鸣,是否意味着这里或那个被严格把守的内部区域,存在着和他类似的印记者?官方的招募是否与对印记持有者的研究和利用有关?
他们简单吃完这顿勉强果腹的“午餐”,决定先离开喧闹的主大厅,前往“临时安置区”稍作休整再议。
安置区位于大厅更深处,越往里走人流越稀疏,但气氛越发凝重压抑。
走廊墙壁上除了基本指示牌,还贴有更详细的公告。
如《异常空间基础认知(试行第一版)》,用科学术语描述副本的共性特征,核心建议是“规避为主,冷静应对,等待专业救援”。
但也含糊提到“个别高能量反应个体可能对异常空间稳定性产生未知影响”等语焉不详的概念。
还有一些内部通知,涉及“物资配给等级调整”,“特定区域准入权限”等,隐隐透露出庇护所内部存在层级和规则。
就在他们拐过弯即将到达安置区入口时,林怀安胸口的印记突然再次传来悸动。
这次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清晰强烈,带着明确指向性。
共鸣源头似乎就在前方那个有全副武装人员守卫,挂着“内部工作区,闲人免进”告示的通道深处。
这是第二次了?
他猛地停步,目光锐利地投向那条幽深通道。
守卫们面无表情,装备精良,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那扇门后面究竟隐藏着什么?是官方研究设施?拘禁场所?还是其他秘密?
这个联合应对办公室的真正面貌和目的,似乎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深邃。
一种山雨欲来的紧迫感,悄然弥漫在心头。
他们继续走向安置区入口,发现这里是由原本的图书阅览区改造而成,密密麻麻地铺满了简易地铺,拥挤程度令人窒息。
空气中混杂着汗味和药味,比大厅更加浑浊闷热。
虽然名为“安置”,但条件简陋,仅能提供最基本的栖身之所。
在拥挤的铺位间艰难穿行时,林怀安注意到形形色色的幸存者。
有的一家人蜷缩在一起低声私语;有的独坐发呆眼神空洞;还有的则警惕地打量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他还看到几个穿着统一制服,佩戴特殊标识的人在区域内巡视,他们的目光锐利,似乎在搜寻什么或监视着众人。
终于找到一小块空位勉强容纳五人后,小女孩紧紧挨着林怀安坐下,两个男孩也下意识靠拢过来。
严观靠着墙根小心安置伤腿,脸上露出痛苦神色。
陈寻选择坐在靠近通道的位置,背对大多数人,视线警惕地扫视整个区域。
“这里不能久留。”陈寻声音不高但坚决,“人多眼杂。”
林怀安也有同感。
从登记时的细致盘问,到医疗点医生对“异常伤害”的兴趣,再到刚才感应到的通道内印记的二次共鸣,都说明官方对他们这些“特殊幸存者”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
这种关注是福是祸尚难预料。
“但我们能去哪里?”林怀安压低声音,“严教授需要静养,孩子们也需要相对安全的环境。外面现在比这里更危险。”
“可以回孙婆婆那儿或另找隐蔽处。”陈寻说,“这里规矩太多行动不便。而且我不信任他们。”
严观忽然开口,声音虚弱但清晰:“或许我们可以利用官方资源。”
他看向林陈二人:“我的腿需要时间恢复。孩子们在这里至少能保证基本生存。而我们,”他目光扫过两人,“可以趁机多了解信息。比如那个‘招募’,虽然危险,但也许是获取内部情报的途径。”
“你想让我们当官方炮灰?”陈寻语气冷了下来。
“不是直接参与,”严观摇头,“而是借此观察。了解他们的目的,里面人的能力及所知情报。知己知彼才能决定下一步是合作还是远离。”
他看向林怀安:“怀安,你刚刚路过时看了那地方几眼,是感应到里面有东西?”
林怀安点头,手指无意识按了按胸口:“嗯,就在那个禁止通行的通道里,感觉很清晰。里面可能有和我们一样的人,或别的什么。”
这个发现让三人都陷入短暂沉默。
官方是在研究什么?
“先休息恢复体力,”林怀安最终说道,“看看情况再说。如果官方真的来招募再见机行事。至于里面……”他看了一眼通道方向,“暂时不是我们能碰的。”
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后,疲惫感如潮水涌来。
连续的精神紧绷和体力消耗让他们几乎到极限,虽然在孙婆婆那里睡了几个小时,但仍不足以弥补他们在副本中消耗的精神。
几个孩子很快在简陋地铺上睡着,小女孩睡着仍紧抓林怀安衣角。严观也靠着墙壁昏沉眯眼。
陈寻虽闭目养神但保持高度警觉。
林怀安却难以入眠,脑子里乱糟糟的。
霓光最后的眼神、归序凝视纽扣的画面、老周的警告、孙婆婆的淡然、白色大厅里形形色色的人和暗藏漩涡……
一切都像碎片拼不出完整图景。
他悄悄起身借口去洗手间想走动理理思绪。安置区靠近公共区域有几个简易饮水点和公告栏。
他接水喝时目光落在公告栏上。
除了滚动安全信息还有些手写纸条是幸存者自发贴的寻人启事写着名字特征最后出现地点字迹潦草绝望。
看着这些纸条林怀安心情更加沉重,每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破碎家庭和一段戛然而止人生。
正当他准备转身回去时眼角余光瞥见两个穿办公室制服但气质不同于普通工作人员的男人在安置区入口低声交谈目光不时扫过人群似乎在寻找什么。
他们的视线几次从林怀安他们所在角落掠过。
林怀安心头一凛立刻低头装作系鞋带然后若无其事快步走回地铺位置。
他推了推假寐的陈寻用眼神示意入口方向。
陈寻微微睁眼瞥了一眼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冲我们来的?”她无声用口型问。
林怀安摇头表示不确定,但那种被盯上的感觉非常不好。
是因为带着孩子引人注目?还是登记信息引起怀疑?或者是刚才去公告栏附近走动有关?
那两人交谈几句后并未进入安置区而是转身离开。
但林怀安觉得麻烦可能才开始。
这个看似提供庇护的官方壁垒内部远非铁板一块暗流汹涌。
他们是该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还是冒险留下,从漩涡中获取急需信息和资源?
这个艰难抉择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