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巨大的旋翼切开浑浊的云层，下方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而狰狞。
这里是江南市防线外五十公里处的【第09号废弃工业区】。
在三百年前的“智械危机”中，这里曾是智能机械量产的核心巢穴。无数杀人机器从这里的流水线上走下，将人类文明推向毁灭的边缘。虽然战后人类夺回了控制权，并进行了地毯式的电磁轰炸，但那场战争遗留的辐射、混乱的数据乱流，以及深埋地下的自动防御系统，依旧让这里成为了生人勿近的禁区。
E级禁地——【废弃智械工厂】。
“滋滋……全员注意，即将抵达投放点。”
运输机广播里传来毫无感情的电子音。
“本次新人试炼任务如下：深入工厂核心服务器机房，回收代号为‘曙光’的旧时代存储硬盘。注意，该区域常年笼罩电磁迷雾，通讯设备可能受到干扰。一旦机甲损毁度超过70%，判定为‘死亡’，即刻淘汰。”
机舱内，气氛凝重。
林枫坐在角落里，透过舷窗向下看去。
下方是一片灰黑色的钢铁丛林。无数巨大的烟囱像墓碑一样耸立，扭曲的管道如同死去的巨蟒盘绕在厂房之上。灰色的雾气在建筑间弥漫，偶尔有生锈的金属板在风中发出凄厉的尖啸，像是幽灵的哭泣。
“切，这种破地方也配叫禁地？”
一声不屑的冷哼打破了沉默。
雷震坐在机舱最宽敞的位置，正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手中的战术匕首。他的b级机甲【雷霆战锤】即使处于折叠收纳状态，那个巨大的金属手提箱也占据了两个人的位置。
“这种E级任务，我一个人十分钟就能搞定。还要拖着几个累赘，真是晦气。”
雷震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扫过坐在对面的林枫，眼中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
“喂，捡破烂的。”
雷震用匕首指了指林枫。
“待会儿落地了，你就在门口守着。别怪我没提醒你，那里面可是有残留的‘智械僵尸’，要是你的废铁机甲被拆了，老子可没空去救你。”
林枫闭目养神，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种低级的挑衅，在他看来就像是幼儿园小朋友在抢滑梯。
“雷震，大家都是队友，少说两句吧。”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坐在雷震旁边的一个短发女生。她长着一张娃娃脸，大眼睛灵动有神，此时正皱着眉头，似乎对雷震的霸道有些看不惯。
苏小鱼。
江南军校侦察系的第一名，觉醒的是高机动性机甲【雨燕】。
“这次任务虽然评级只有E级，但电磁迷雾会屏蔽雷达，我的‘雨燕’装甲薄弱，需要前排掩护。林枫同学虽然机甲……呃，比较复古，但既然能通过特招，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苏小鱼试图打圆场，还善意地冲林枫笑了笑。
“过人之处？”
雷震嗤笑一声，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是说他那个用摩托车头盔改的脑袋，还是那个随时会掉下来的排气管？苏小鱼，你可是侦察兵，眼睛得擦亮战点。”
“行了，别废话了！准备空降！”
随着舱门打开，狂风瞬间灌入机舱。
五道身影接连跃出，半空中光芒闪烁，瞬间完成机甲着装！
“轰！轰！轰！”
五台机甲重重地砸在工厂外围布满碎石的广场上，激起一片尘土。
雷震的【雷霆战锤】一马当先，巨大的钢铁身躯落地瞬间，甚至将地面踩出了两个深坑。紫色的电弧在他周身游走，将周围的灰雾驱散了不少。
紧随其后的是苏小鱼的【雨燕】。这是一台流线型的灰白色轻型机甲，背部有着如同鸟翼般的推进器，落地无声，显得格外轻盈。
另外两名队友驾驶的则是标准的制式机甲【暴风三型】，规规矩矩地站在两侧。
最后落地的，是林枫。
“咔哒。”
【亚克·零式】落地时，发出的声音很轻，甚至有些沉闷，完全没有金属撞击的厚重感。那漆黑、残破、甚至带着几块补丁的身躯，在这阴森的废弃工厂前，竟然有一种诡异的……融合感。
就像是这堆垃圾本来就属于这里一样。
“全队听令！”
雷震当仁不让地接过了指挥权，打开了队内通讯频道。
“我是队长。现在采用‘菱形突击’阵型。”
“我在最前面开路。那两个暴风三型护住左右翼。苏小鱼，你飞到上面去侦察，保持五十米高度。”
分配完任务，雷震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极其敷衍：
“至于那个谁……林枫是吧？你就负责殿后。说白了，就是看着我们的屁股，别让什么老鼠偷袭了。要是遇到危险，允许你先跑。”
通讯频道里传来那两个暴风机师压抑的笑声。
林枫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操控亚克·零式，走到了队伍的最后方。
“殿后吗……”
坐在驾驶舱内，林枫看着全息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流，嘴角微微勾起。
“正好，省得动手。”
“而且……这个位置，看戏最清楚。”
队伍开始向工厂内部推进。
越往里走，周围的环境就越发压抑。
巨大的传送带早就停止了运转，上面还残留着半成品的机器人骨架。头顶上，生锈的机械臂像是一具具吊死的尸体，在穿堂风的吹拂下晃晃悠悠，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机油味和腐烂的酸臭味。
能见度极低。
灰色的电磁迷雾像是有生命一样，在机甲周围缠绕。
“滋滋……雷达受到干扰……扫描范围下降至30%……”苏小鱼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带着一丝紧张，“这里的磁场很乱，我的热成像仪全是噪点。”
“怕什么！”
雷震的声音依旧嚣张。
“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威胁？顶多就是几只变异老鼠。看我把这破门砸开！”
前方，一扇高达十米的巨大合金闸门挡住了去路。
闸门上画着黄黑相间的警告条纹，虽然已经剥落了大半，但中间那个红色的“禁止通行”标志依旧醒目。
雷震根本没有寻找开关的意思，操控【雷霆战锤】抡起手中的巨锤，狠狠地砸了上去。
“轰！！！”
火星四溅。
厚重的合金门在b级机甲的蛮力下，直接被砸得凹陷变形，随后轰然倒塌，掀起一阵尘浪。
“走！”
雷震大步跨入。
然而，就在众人跨过大门，进入主生产车间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感觉背脊一凉。
这哪里是工厂。
这简直就是……坟场。
巨大的车间内，堆积如山的机械残骸几乎填满了视野。无数废弃的机器人断肢、破碎的电子脑、纠缠在一起的线路，像是一座座尸山。
而在车间的两侧，矗立着两排巨型的齿轮传动装置。虽然已经生锈，但每一个齿轮都有三层楼那么高，此时静静地停在那里，像是一只只巨大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头顶上方，原本应该熄灭的指示灯，不知道是因为线路短路还是什么原因，正在以一种毫无规律的节奏闪烁着。
红。黑。红。黑。
这忽明忽暗的红色灯光，将整个车间映照得如同修罗地狱。
“这就是……智械危机的遗址？”
苏小鱼操控着【雨燕】悬浮在半空，声音有些发颤。
“我怎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们？”
“疑神疑鬼。”雷震冷哼一声，“那是感应灯坏了。目标机房就在前面五百米，速战速决！”
就在雷震准备继续前进的时候。
处于队伍最后方的林枫，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的【亚克·零式】微微抬头，那只独眼看向了黑暗深处的某个角落。
【检测到恶意反应。】
【数量：庞大。】
【类型：休眠激活中。】
林枫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操纵杆，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看来，有人触发了‘看门狗’的机关啊。”
他没有在频道里提醒。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些教训，只有流点血才能记住。
“咔……咔咔……”
一阵细微的机械摩擦声，突然在空旷的车间里响起。
声音很小，但在死寂的环境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什么声音？”
左侧的一名暴风机师紧张地举起了手中的突击步枪，枪口的探照灯疯狂扫射。
“风声吧？别自己吓自己！”雷震不耐烦地说道。
“不……不对！声音越来越多了！”
苏小鱼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雷震！小心！在你们脚下！！”
“什么？！”
雷震猛地低头。
只见他脚下那堆原本一动不动的“机械尸山”，突然……动了。
一只只生锈的机械手，从废铁堆里伸了出来，抓住了【雷霆战锤】的脚踝。
紧接着。
无数双红色的电子眼，在黑暗中同时亮起！
密密麻麻，成千上万！
就像是地狱的大门被推开，沉睡了三百年的亡灵军团，苏醒了。
“吼——！！！”
这不是野兽的吼叫，而是金属声带摩擦发出的刺耳啸叫。
那些只有半截身子、或者拖着肠子般电线的智械残骸，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疯狂地扑向五台机甲！
“敌袭！！开火！！”
雷震怒吼一声，手中的电磁炮瞬间开火。
“轰！轰！”
蓝色的能量弹炸入尸群，瞬间将十几台智械炸成碎片。
但相比于那如海啸般涌来的数量，这点损失根本微不足道。
“哒哒哒哒哒——”
两台暴风机甲疯狂倾泻着弹药，枪管都打红了。
“太多了！根本杀不完！”
“该死！它们的爪子能撕开d级装甲！我的腿部护甲受损了！”
“保持阵型！别乱！”雷震挥舞着巨锤，每一次挥动都能砸碎一大片智械，但他也被越来越多的敌人缠住，根本无法前进一步。
这些智械虽然单个战斗力只有E级甚至F级，但它们不知疼痛，不知恐惧，而且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它们像行军蚁一样，层层叠叠地爬上机甲的身躯，用生锈的牙齿、断裂的利刃，疯狂地啃噬着装甲的连接处。
“啊！！救命！它们爬到我驾驶舱盖上了！”
一名暴风机师惊恐地尖叫起来。他的全息屏幕上，正趴着一只只剩上半身的智械，正用那还在旋转的电钻头，死命地钻着他的强化玻璃。
“滋滋滋——”
令人毛骨悚然的钻孔声充斥着耳膜。
“别慌！我来帮你！”
苏小鱼想要俯冲支援，但空中的吊臂上竟然也挂满了能够远程射击的智械，密集的激光束逼得她只能在空中狼狈闪避。
场面瞬间失控。
在这混乱、绝望、充满了金属撞击声与惨叫声的战场边缘。
只有一台机甲，静静地站在原地。
林枫操控着【亚克·零式】，甚至连武器都没有拿出来。
几只不开眼的智械嘶吼着扑向他。
然而，还没等它们靠近林枫三米范围。
“嗡——”
一道黑色的涟漪从亚克·零式的脚下荡开。
那几只智械的动作瞬间僵硬。
紧接着，它们眼中的红光像是受到了某种更高阶指令的压制，疯狂闪烁了几下，然后……熄灭了。
“啪嗒。”
几具残骸无力地倒在林枫脚边，像是臣子跪拜君王。
这是【亚克】作为旧时代人工智能顶点的——阶级压制。
虽然现在的亚克残缺不全，无法控制整个工厂，但让这几个低级杂兵“死机”，只需要一个眼神。
驾驶舱内，林枫双手抱胸，看着前方陷入苦战、狼狈不堪的雷震等人，淡淡地摇了摇头。
“这就是所谓的精英？”
“连最基本的‘核心共振’原理都不懂，只知道用蛮力……”
“真是……丑陋的战斗啊。”
他看了一眼时间。
“差不多了。”
“再不出手，这几个倒霉蛋就要真的退场了。”
林枫的手指轻轻划过操作面板。
亚克·零式的独眼中，红光骤然变得深邃。
“喂，雷震。”
林枫那懒洋洋的声音，突兀地切入了充满惨叫和咆哮的通讯频道。
“让开点。”
“别挡着我的……进食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