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从战场上学到的道理。对敌人要狠，对自己人，有时候……要更狠。
他走进书房，拿起一枚冰冷的黑子，在空棋盘上落下。
“你的棋，该怎么下呢？”他喃喃自语。
棋盘上，黑子孤零零地立着。而棋盘外，无数的白子，正从四面八方，虎视眈眈。
第二天，贾玦没有去缀锦阁。
他一整天都在处理公务，仿佛已经忘了教迎春下棋这件事。
而迎春，在经历了昨晚的崩溃后，今天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绣橘和司棋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去打扰。
直到晚饭时分，迎春才打开房门。
她的眼睛依旧红肿，但神情却不再是昨天的麻木和绝望。
她让人把棋盘摆上，然后一个人坐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复盘着昨天贾玦和她下的每一局棋。
她看不懂太深奥的棋理，但她能记住贾玦的每一句评语。
这一步是贪心……这一步是犹豫……这一步是软弱……
她一遍一遍地摆，一遍一遍地想，直到深夜。
当贾玦再次踏入缀锦阁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迎春坐在灯下，面前摆着棋盘，正专心致志地研究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是贾玦，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站起身行礼：“哥哥。”
“想明白了？”贾玦走到棋盘前，看了一眼。棋盘上摆的，正是昨天他们下的第一局棋。
迎春没有回答，而是指着棋盘，用一种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坚定语气，问道：
“哥哥，这一步，如果我不走这里，而是走这里，是不是……就不会被你围住了？”
贾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他拿起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声音依旧平淡。
“坐下。我们再来一盘。”
这一盘，迎春依旧输了。
但她坚持的时间，比昨天任何一盘都要长。
而且，在棋局的最后，她没有再哭。
贾玦起身离开时，迎春终于鼓起勇气，叫住了他。
“哥哥！”
贾玦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我……我明天，还会等你的。”她低着头，声音很小，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贾玦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迎春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握紧了拳头。
她心里还是害怕，但不知为何，又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或许……或许自己，真的可以不那么没用。
她拿起贾玦刚刚落下的那颗白子，紧紧攥在手心。
棋子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深吸了一口气。
哥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一定不会。
她不知道的是，在院子外的一棵大树下，贾玦并没有走远。
他静静地站着，听着屋里传来的动静，直到确认迎天亮之前不会再有什么波折，才转身离开。
改造迎春，只是他计划中的一小步。
他脑子里，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忠顺王的案子牵连甚广，京城里每天都有官员被下狱，抄家。
他手里的那份名单，就像一把悬在无数人头上的利剑，让他成了满朝文武又敬又怕的“抄家国公爷”。
但光靠杀戮和威慑，是坐不稳江山的。
他需要培养自己的势力，需要钱，需要人。
而这些，都需要他一步一步地去布局，去争，去抢。
就像在棋盘上一样，落子无悔。
......
第二天一早，贾玦处理完锦衣卫的紧急公务，便派人去荣国府，将探春叫到了宁国府的书房。
探春来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忐忑。
她不知道这位杀伐果断的哥哥突然叫自己过来，是为了什么事。自从上次贾玦许诺让她当“二掌柜”之后，就一直没有下文，她心里既期待又有些不安。
“哥哥。”探春走进书房，恭敬地行了一礼。
贾玦正坐在书案后，头也不抬地看着一份卷宗。他指了指旁边地上堆着的一摞厚厚的账本，声音平淡地开口：“你来了。”
探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地上至少堆了二三十本账册，纸张都有些泛黄，散发着一股陈旧的墨味。
“这些是什么？”探春好奇地问。
“账本。”贾玦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前些日子抄家，顺手接收了几个铺子。这是其中一个绸缎庄去年的账。你不是想当家理事吗？这就是你的第一份差事。”
他站起身，走到探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知道这些账本里，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铺子的掌柜，贪了多少，又是怎么贪的。能不能做到？”
探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任务砸得有点蒙。
她只是在府里帮着凤姐处理过一些内宅的琐事，哪里见过真正的生意账本。而且这么一大堆，一天时间就要查清楚？
她心里有些发怵，但更多的是一股被信任和看重的兴奋。
哥哥没有忘记他的承诺！他真的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探春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挺直了腰板，毫不犹豫地回答：“能！”
“好。”贾玦很满意她的反应，“书房旁边的偏厅给你用。需要什么，跟管家说。别让我失望。”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探春，转身又坐回了书案后，继续看他的卷宗。
探春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斗志。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那堆账本前，弯腰抱起了最上面的几本。
账本很沉，比她想象的还要沉。
她抱着账本，走进了偏厅。
偏厅里已经准备好了算盘、笔墨和纸张。探春将账本放在桌上，翻开了第一本。
复杂的数字和陌生的记账方式让她看得头晕眼花。但她没有退缩，静下心来，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一笔账一笔账地算。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探春完全沉浸在了账本的世界里。
她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拿起算盘飞快地拨动，时而又在纸上写写画画，将有疑问的地方都标记出来。
她忘了吃饭，也忘了喝水，脑子里只有那些进进出出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