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扇窗户后面,亮起了灯火。
无数双眼睛,或惊恐,或担忧,或幸灾乐祸地望向国公府的方向。
而国公府内,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冲进主厅,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都在发抖,
“夫……夫人们!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人!黑压压的一片,把咱们府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看样子……看样子是要冲进来啊!”
“什么?!”
话音刚落,整个主厅瞬间炸开了锅。
尤氏吓得手里的茶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惜春的小脸更是没有一丝血色,她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探春的衣袖,小手冰凉。
就连一向沉稳的秦可卿,此刻也秀眉紧蹙,美眸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忧虑。
她虽然对贾玦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但眼下的阵仗,实在是太吓人了。
那可是几千个快要饿疯了的人啊!一旦冲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慌什么!”
一声清喝响起,是探春。
她强作镇定,站起身来,尽管紧握的拳头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但她的眼神却依旧锐利。
“玦哥哥还没说话,你们一个个就自乱阵脚,成何体统!”
她这一声,总算让慌乱的众人稍稍安静了一些,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主位上那个从始至终都稳如泰山的男人。
贾玦。
他甚至连姿势都没换一下,依旧靠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慢条斯理地吹着气,仿佛外面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汹涌人潮,不过是窗外的一阵风。
“哥哥……”惜春带着哭腔,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外面……外面的人会冲进来吗?他们……他们会像上次清虚观的贼人一样吗?”
小姑娘显然是想起了上次被围困的恐怖经历,吓得不轻。
贾玦放下茶杯,终于抬起了眼。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将她们的惊慌、恐惧、担忧尽收眼底。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惜春身上,原本冷硬的眼神瞬间柔和了下来。
他朝惜春招了招手。
惜春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探春的衣袖,小跑着来到贾玦身边。
贾玦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伸手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温声问道:“怕了?”
惜春把头埋在他怀里,闷闷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嗯。”
“有哥哥在,怕什么?”贾玦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一群饿肚子的老百姓而已,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可是……可是他们有好多人……”
“人多,不代表就有用。”贾玦淡淡地说道,“一群绵羊,就算有几千几万只,也斗不过一头老虎。”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在场的女眷们稍稍松了口气。
是啊,玦哥哥可不是普通人,他是战无不胜的镇北国公,是连瓦剌铁骑都能杀得片甲不留的“杀神”!
只有探春,依旧紧锁着眉头。
她知道,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外面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不是战场上的敌人。贾玦就算再厉害,能对这些百姓动手吗?
一旦动了手,杀了人,那“残害百姓”的罪名就坐实了。
到时候,那些藏在暗处的政敌,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将他撕得粉碎。
可若不动手,任由他们冲进来……
探春简直不敢想下去。
这是一个死局!
她看向贾玦,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可看到的,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
仿佛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就在这时,王熙凤带着平儿,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刚从账房那边过来,一路上已经听说了外面的情况。
“我的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熙凤一进门就嚷嚷开了,她脸上带着焦急,但更多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狠厉,
“外面那些人,真是反了天了!敢围攻国公府!要我说,直接派亲兵出去,杀他个几十上百个,看他们还敢不敢闹!”
不愧是“凤辣子”,想到的第一个解决办法就是“杀”。
“凤姐姐,不可!”探春立刻出声制止,“外面都是些被煽动的无知百姓,我们若是动了手,就正中某些人的下怀了!”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冲进来,把咱们家给砸了?”王熙凤急道。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又悬了起来。
整个大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人群的嘈杂声,如同鬼哭狼嚎,一下下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府邸的安危,所有人的性命,似乎都系于贾玦的一念之间。
“国公爷!不好了!”
又一个亲兵队长模样的汉子,浑身披甲,手按刀柄,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单膝跪地,沉声禀报。
“府外饥民已经超过五千之数!情绪激动,人群里有人在高喊,要我们……要我们交出粮食!否则,就要……就要踏平国公府!”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了众人的心里。
五千人!
还要踏平国公府!
“爷!”亲兵队长抬起头,眼中满是杀气,“请您下令吧!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愿带三百兄弟冲杀出去,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贾玦身上。
这一次,他的脸上,终于不再是平静。
他缓缓地站起身,怀里的惜春被他轻轻地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他走到大厅门口,负手而立,望着府门的方向,夜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声音,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命令。
“传令下去。”
“开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