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他。
金氏和徐老汉同时看向女婿,眼中瞬间盈满了欣慰和感动的泪光,只觉得女儿真是嫁对了人。
周皓小老头抚着胡须,微微颔首,眼中亦满是赞许。
徐敬轩、徐敬霖两位舅兄第一时间看向沈培风,他们急于捕捉妹夫脸上的神情,来判断妹夫所言有几分真假。
但当他们看到沈培风那真诚无比的目光后,他们也不禁在心里给沈培风竖大拇指。
齐豫珩心中更是剧震,他再次仔细打量着这个平日里话语不多、自己仅与他说过几次话的妹夫,心中惊叹不已。
如此胸襟,这般见识,这般对妻子的敬重与维护,远非常人所能及!
他突然觉得,自己先前说“不必科考”的话,或许是看轻了这位妹夫。
有此心性,何愁前程?
等回去后,他定要去信京中那几位曾经的挚友,让他们多搜罗一些乡试、会试、殿试的优秀文章,争取让这位妹夫连中三元!
“好!好!妹夫既有此心,我这当姐夫的,必当成全!”
齐豫珩郑重承诺,“到时此良种若真能推广开来,奏折之上,必当突出贞月的首功!”
此事便如此敲定。
甚至没有人询问徐贞月的意见。
刚才徐贞月也想说话来着,都被自家爹娘、兄长,还有相公的话堵住,完全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
然而,土豆和红薯能亩产数千斤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桃花村,甚至周边的几个村落传开,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桃花村的村民因着徐贞月平日待人宽厚,又让大家伙儿在作坊挣钱,又能为他们治病,心中对她多是感激与信服。
他们虽然也眼热那高产的作物,却也不敢有别的歪心思,只巴巴儿地盼着明年徐贞月发话,他们好去买种苗,跟着沾光。
他们可都见识过那两种作物的高产,以后再育种,从村子里往外卖,也能挣不少钱呢。
一时间,村里的氛围整体依旧是积极而充满希望的。
隔壁几个村子的人也是如此,他们等着从桃花村买种苗,只要下手够快,也有得挣。
但这消息,却也传到了蜷缩在沈家老屋里的孙秀兰的耳中。
彼时,她正就着何玉莲腌制的咸菜,喝着糙米煮成的稀粥。
听着院子外面偶尔经过的行人带着羡慕的语气又说起了徐贞月得了天大的造化,发现了神仙给的种子,一亩地能收几千斤的粮食,以后怕不是要富得流油。她又和县令有一层关系,日后再得朝廷表彰......
孙秀兰端着碗的手猛地一抖,稀粥洒了一身。
她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难以置信,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都这么说,沈嘉安来给自己送养老银的时候,她更是从自己的亲儿子口中也听到了这个说法。
很快,孙秀兰的心中就被一种刻骨铭心的嫉妒和怨恨充斥,那怨恨如毒液般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几千斤......神物......表彰......”
她枯瘦黝黑的手指死死扣着桌面,指甲断裂也浑然不觉,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那个抢了我儿子文曲星运道的贱人......凭什么能有这样的好运道!我的儿子死了......他们却又要风光了?!没门!没门!”
她猛地将碗摔在地上,瓷片四溅。
一张因为仇恨而扭曲变形的脸上,露出了疯狂而阴毒的神色。
孙秀兰不能眼睁睁看着徐贞月越来越好,越来越风光!
这辈子,她得不到的,徐贞月也别想顺顺利利地得到!
那高产的种子......那即将到来的荣耀......她就算毁不掉,也一定要从中作梗,让徐贞月不好过!
一个恶毒的计划,开始在她那被怨恨填满的心里,悄然滋生。
她阴狠的目光投向沈宅的方向,仿佛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再次吐出了猩红的信子。
孙秀兰沉寂了几日,身上因为摔了几次而留下的暗伤已经逐渐好了,但心里的创伤至今都无法愈合。
她不再哭闹,也不再咒骂,只是每日阴沉着脸,透过破旧的窗棂,死死地盯着村口沈宅和作坊的方向,眼神阴鸷得吓人。
沈嘉安过来送菜,教大勇和二勇生火做饭、照料家务时,孙秀兰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偶尔用那种冰冷的、审视的目光扫他一眼,看得沈嘉安心底发寒发怵。
于孙秀兰而言,她已是强弩之末,没了儿子,她还有两个孙子,但接连着一大串的打击,彻底击碎了她的心防。
原先只是花白的头发瞬间全部变白,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好几条,整个人看着就像是吊着一口气,可死可活。
她知道,自己如今在这个家里已是势单力薄,大勇和二勇甚至也逐渐被沈嘉安教得知道养活他们自己了。
在这个家,或者说在这个村,要和徐贞月硬碰硬,绝无胜算。
但孙秀兰好歹也在这村子里生活了几十年,深谙这个村子里所有人的心思。
她不能明着干什么坏事,却能在暗中使绊子。
这一日,她估摸着村里那几个家里没人在作坊做工、又惯喜欢嚼舌根、对徐贞月家里快速崛起心存嫉妒的婆娘会在河边洗衣,便也拎着几件破旧的衣物,颤巍巍地挪到了河边。
这是自打两家断亲,她抖落出自己当年做的那些恶事后,孙秀兰第一次出门见人。
虽说许久未曾与这些人打交道,但该说什么引起这些从前自己交好的妇人的兴趣,她依旧能做到信手拈来。
孙秀兰故意选了个离那群婆娘不远不近的位置,一边慢吞吞地捶打衣服,一边唉声叹气,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唉,这世道真是变了哦......什么东西都敢往地里种,也不怕惹来祸患......”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恰好能飘进那几个婆娘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