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佐藤康弘那边的消息来了。
皮革的特别许可证办下来了，比预想的还快。佐藤亲自把批文送到丁陌办公室，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竹下君，事情办妥了。宪兵队那边我打了招呼，商务处这边我亲自盯的，一路绿灯。”
丁陌接过批文，仔细看了一遍。印章齐全，签字清晰，确实是正式文件。他连忙起身鞠躬：“太感谢佐藤参赞了！您真是帮了大忙！”
“小事一桩。”佐藤摆摆手，在沙发上坐下，压低声音，“不过竹下君，有句话我得提醒你。这批货虽然手续齐全，但毕竟是军用转民用，太扎眼。出手的时候要利索，别在手里捂太久。”
“明白，明白。”丁陌连连点头，“我已经联系好了买家，三天之内就能全部出手。到时候该给佐藤参赞的那份，一分不会少。”
佐藤笑了：“竹下君办事，我放心。”
两人又聊了几句，佐藤像是随口提起：“对了，房子的事……”
“正想跟您说呢。”丁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我在法租界贝当路找了一处小公寓，环境清静，交通也方便。这是钥匙和地址，您随时可以带人去看。租金我已经付了半年，您先住着，不够再续。”
佐藤接过信封，捏了捏，里面除了钥匙，还有一沓钞票。他脸上的笑容更浓了：“竹下君，你这人……够朋友！”
送走佐藤，丁陌坐回椅子上，看着桌上的批文，长长舒了口气。
佐藤这条线，算是牢牢握在手里了。
接下来几天，丁陌让陈世雄尽快把那批皮革出手。陈世雄办事麻利，找了几个相熟的皮货商，两天时间就把五百张牛皮卖了个干净，价钱比市场价还高两成。
第三天晚上，丁陌如约把三成利润装在一个皮箱里，送到了佐藤指定的地点。佐藤打开皮箱看了眼，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金条和美钞，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竹下君，以后再有这种生意，随时找我！”他拍着丁陌的肩膀说。
丁陌笑着应承，心里却清楚，这种大生意不能常做。一次两次，可以说是运气好，捡了漏。做得多了，难免惹人眼红，招来麻烦。
但佐藤这个人，还是要继续维持关系。不能只靠利益，还得找点别的纽带。
丁陌想到了佐藤的爱好——好色。
如果能掌握佐藤和那个舞女莉莉的更多情况，甚至掌握一些把柄，那这条线就更稳了。他让陈世雄派两个机灵的小兄弟，暗中盯着贝当路那处公寓，把佐藤去的时间、频率、逗留多久都记下来。不用拍照片，不用留证据，只是心里有数就行。
除了佐藤，丁陌的笔记本上还添了几个新名字。
陆军后勤部那个喜欢古董的课长，叫松本健一。丁陌通过李爷的关系，找到一件明朝的青花瓷瓶，品相不错，但不算顶级。他让铃木以“商社客户赠送礼品”的名义送过去，附上一张纸条：“久仰松本课长雅好，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松本健一收到后很高兴，专门让人带话，说要请铃木吃饭。丁陌让铃木去赴宴，席间“无意中”提起“三井运输”有些特殊货物需要后勤部开具通行证，松本健一满口答应，说以后有事尽管找他。
海军驻沪办事处的参谋，叫高桥次郎，好赌。丁陌没直接接触，而是让陈世雄安排一个赌术高明的老千，在赌场里故意输给高桥几次，让他赢了不少钱。等高桥上瘾了，再慢慢收紧，让他输，但又不能输得太惨，要让他觉得下一把就能翻本。等高桥欠下一屁股债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恰好”出现，愿意借钱给他——当然是丁陌安排的人。
宪兵队特高课的那个翻译，叫中村义雄，家里穷，老母亲生病需要钱。丁陌让西药店的掌柜以“慈善义诊”的名义，免费给他母亲看病送药，又“偶然”介绍了一份翻译外快的活儿，报酬丰厚。中村感激涕零，主动提出以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尽管开口。
伪政府财政局的那个处长，叫周世昌，有外室，开销大。丁陌没直接给钱，而是通过陈世雄控制的一个钱庄，给周世昌的外室办了一张“贵宾卡”，可以在指定的绸缎庄、金铺、化妆品店挂账消费，月底由钱庄统一结算。周世昌不用掏现钱，面子上也好看，自然记下了这份人情。
这些人，丁陌都单独联系，单独维护。他们彼此之间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也不知道背后是同一个主使。每个人得到的利益不同，有的爱财，有的好色，有的贪图方便，有的需要救命钱。但有一点相同：他们都欠丁陌人情，都在某个方面有把柄或软肋握在丁陌手里。
这张网在慢慢扩大，慢慢收紧。
但丁陌知道，光有这些还不够。
他还需要更核心、更有价值的关系。最好是能接触到军事情报、电讯密码、作战计划这些真正机密的人。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转了很久，直到那天下午，他去领事馆电讯室送一份文件。
电讯室在领事馆三楼最东头，平时闲人免进。丁陌因为工作关系偶尔会来，和里面的人也算脸熟。今天当班的是个姓山田的年轻技术员，二十五六岁，戴副眼镜，瘦瘦高高的，不太爱说话。
丁陌把文件交给山田，顺口问了句：“最近信号怎么样？我家里那台收音机老有杂音。”
山田推了推眼镜：“可能是天气原因。这几天电离层不稳定，短波信号受影响。您要是听中波，应该没问题。”
“中波能收几个台？”
“本地的五六家，还有南京、杭州的也能收到，就是不太清楚。”山田说，“不过最近我们这边新装了几台设备，监听效果好了不少。前两天还截获了一段可疑信号，可惜没破译出来。”
丁陌心里一动：“可疑信号？”
“嗯，像是加密的电报，但手法很生疏，可能是新手发的。”山田说着，忽然意识到说多了，赶紧闭嘴，“那个……竹下君，您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谢谢你。”丁陌笑笑，转身离开。
走出电讯室，他脚步没停，心里却翻腾起来。
监听设备，加密电报，截获信号……这些词在他脑子里打转。
山田这个人，他以前没太注意。现在看来，是个搞技术的，懂无线电，在电讯室工作，能接触到监听设备。虽然职位不高，但位置关键。
如果能把他拉拢过来……
丁陌没有立刻行动。他先暗中观察了山田几天。
山田的生活很简单：每天早上八点准时到领事馆，下午五点下班，几乎不加班。下班后通常直接回住处，偶尔去附近的小酒馆喝一杯，但从不喝多。周末会去书店转转，买些技术类的书。没见他和什么人来往密切，也没见他有特别的嗜好。
看起来是个本分的技术人员。
但丁陌注意到一个细节：山田穿的皮鞋，鞋跟磨得很厉害，却一直没换。衬衫的领口洗得发白，袖口有磨损的痕迹。眼镜腿用胶布缠过，虽然缠得很仔细，但还是能看出来。
这说明他经济状况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