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人的脚步无声无息,落在积满灰尘的教堂地板上,却仿佛踩在每个人的心脏上。阿勇和石头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冷汗浸湿了后襟,却不敢轻易开枪——这诡异的家伙连泼洒的污秽和枪械都似乎不甚畏惧,贸然攻击很可能激怒他,带来更可怕的后果。
婉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疗愈过程正到关键处,沈逸尘的气息刚刚趋于平稳,若被打断,前功尽弃不说,恐怕会立刻引发神魂反噬!她不能停,也不敢停,只能一边竭力维持着力量的输出,一边用眼角余光死死盯住那逼近的白影,玉簪在她发间灼热异常,既是警示,也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白面人并未理会如临大敌的阿勇和石头,他的目标明确,径直走向祭坛。他的“目光”先是贪婪地扫过那株被称为“幽冥引路花”的奇异植物,那墨茎黑叶顶端血蕾,在惨淡月光下妖异得令人心寒。随后,他的视线转向婉清,更准确地说,是转向她发间那枚光华流转的玉簪。
“钥匙……归藏之力……”干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正好……助我摘下这‘引路之花’。”
他竟是要借助玉簪的力量,来摘取这妖花!
话音未落,白面人苍白的手再次抬起,这一次,并非针对婉清,而是虚抓向那株“幽冥引路花”。一股比之前更加阴寒、更加凝实的无形力量涌出,裹向妖花。那妖花似乎感应到危机,墨色茎秆微微颤抖,顶端血蕾闭合得更紧,周围空气中那股奇异的冷香骤然变得浓郁,带着一种抗拒的意味。
然而,白面人的力量极其霸道,阴寒之力侵蚀之下,妖花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要冻结,叶片边缘开始卷曲发黑!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直专注于引导生机为沈逸尘疗伤的婉清,感觉到玉簪猛然传来一股强烈的吸力!并非吸收她的力量,而是在主动吸纳、吞噬那白面人散发出的阴寒之力,以及……那株“幽冥引路花”被迫释放出的、更加精纯浓郁的妖异生机!
玉簪仿佛一个饥饿已久的饕餮,遇到了无比契合的“食物”!簪体瞬间变得滚烫,原本温润的光华转为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暗之色,簪头那简单的纹路竟自行流转起来,化作一个小小的、旋转的漩涡!
“嗡——”
一声低沉的震鸣从玉簪传出,并非响在空气中,而是直接响在所有人的心神深处!
白面人抓向妖花的力量,如同百川归海,被那玉簪漩涡强行扯过去大半!他身形一晃,显然没料到这变故,面具后的“目光”首次露出了惊愕。
而那株“幽冥引路花”,在被玉簪疯狂抽取生机的同时,顶端那几朵血蕾,竟在刹那间,同时绽放!
没有花瓣舒展的过程,仿佛是某种界限被打破,那墨色的外层骤然褪去,露出里面……那根本不是寻常的花瓣,而是一簇簇跳动着的、如同液态火焰般的猩红光絮!光芒流转,映照得整个祭坛一片血红,妖异而瑰丽,那浓郁的冷香瞬间达到了顶点,闻之让人神魂摇曳,仿佛要脱离躯壳!
花开刹那,一股庞大、精纯却混乱无比的生机混合着某种直指灵魂的诱惑力,轰然爆发!
首当其冲的便是近在咫尺的婉清和沈逸尘!
婉清只觉得脑海“轰”的一声,无数纷杂的幻象碎片冲击着她的意识——破碎的城池、燃烧的槐花、陌生的歌谣、冰冷的镣铐……同时,那股庞大的生机不受控制地涌入她体内,与她自身的地钥之力、与玉簪吞噬转化的力量疯狂交织、冲撞!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按在沈逸尘太阳穴的手剧烈颤抖,疗愈过程瞬间被打断,甚至引动了沈逸尘体内尚未平复的神魂创伤!
沈逸尘身体猛地一弓,喷出一口乌黑的血液,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瞬间变得金纸一般,气息急剧衰弱下去!
“逸尘!”婉清肝胆俱裂。
而白面人,在短暂的惊愕后,发出了一声混合着愤怒与贪婪的低吼。他似乎不受那幻象影响,反而对彻底绽放的“幽冥引路花”志在必得。他不再试图远程摄取,身形如鬼魅般直扑祭坛,苍白的手掌裹挟着浓烈的阴寒死气,抓向那簇猩红光絮!
“拦住他!”阿勇目眦欲裂,再也顾不得许多,扣动扳机!
“砰!砰!砰!”
子弹呼啸而出,射向白面人的后背。然而,在接近他身体尺许距离时,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壁障,速度骤减,弹头扭曲变形,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
石头见状,怒吼一声,弃了枪,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合身扑上,试图用血肉之躯阻挡。
白面人头也不回,反手一挥袖袍。
“嘭!”石头如同被高速行驶的汽车撞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倾颓的长椅上,一口鲜血喷出,昏死过去。
“石头!”阿勇悲呼,换弹夹的手都在发抖。
眼看白面人的手就要触及那妖异的花朵——
千钧一发之际,因沈逸尘重创而心魂俱震、体内力量失控暴走的婉清,猛地抬起头!她双眼之中,竟隐隐泛起了与那“幽冥引路花”相似的猩红光芒,混杂着玉簪的幽暗与地钥的沉凝,显得异常骇人。
她不再试图控制体内狂暴杂乱的力量,而是凭着一种本能,一种守护沈逸尘的绝对意志,将所有的力量——地钥的厚重、玉簪吞噬转化的阴寒与妖异生机、乃至她自身的生命精气——全部逼出,汇于掌心,然后,朝着白面人狠狠推去!
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只有最原始、最疯狂的能量倾泻!
一道混杂着土黄、幽暗、猩红三色的光流,如同失控的孽龙,咆哮着撞向白面人!
白面人显然没料到婉清在自身濒临崩溃的情况下还能发出如此一击,而且这力量属性混杂诡异,远超他之前的预估。他抓向妖花的手不得不收回,双臂交叉格挡身前,浓稠如墨的阴寒死气凝聚成盾。
“轰——!!!”
两股强大的力量猛烈撞击,整个教堂剧烈摇晃,穹顶簌簌落下灰尘与碎屑,那巨大的无头耶稣受难像轰然倒塌,砸起漫天烟尘。
能量风暴的中心,白面人闷哼一声,竟被震得后退了半步,那阴气护盾明灭不定,他面具下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
而婉清,在发出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后,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恰好伏在沈逸尘身上,人事不省。她发间的玉簪,光华彻底内敛,变得黯淡无光,甚至簪体上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发丝般的裂痕。
祭坛上,那株绽放的“幽冥引路花”似乎也因方才的能量冲击而损耗巨大,猩红的光絮变得暗淡,摇曳不定。
白面人稳住身形,看着倒地不起的婉清和沈逸尘,又看了看那光芒黯淡的妖花,最后目光落在婉清发间那出现裂痕的玉簪上。
他沉默了片刻,那干涩的声音低低响起,带着一丝意外,一丝玩味,更有一丝深意:
“强行融合幽冥之气与归藏之力……钥匙,竟然受损了……有趣。”
他似乎暂时放弃了摘取妖花的打算,身形缓缓后退,再次融入教堂门口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生死不知的几人。
教堂内,只剩下阿勇粗重的喘息,苏锦娘压抑的哭泣,以及那株妖花散发出的、渐渐微弱的猩红光芒,映照着祭坛上相拥倒下的两人,景象凄艳而绝望。
七日之限未过,新的危机,却以更加惨烈的方式降临。玉簪受损,婉清昏迷,沈逸尘伤势加重,而那诡异的白面人与妖异的“幽冥引路花”,依旧笼罩着未知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