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清的身影融入闸北破晓前最浓重的阴影,如同水滴汇入墨池。她将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混沌琉璃身赋予的本能让她与周围残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脚步落在瓦砾上,发出比老鼠啃噬更轻微的声响。
手心中,那粒青铜碎屑传来的温热感愈发清晰,像一枚微型的罗盘,坚定不移地指向西北方向。那感觉并非直线牵引,而是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时而强烈,时而微弱,仿佛在绕过某些看不见的障碍,或是在特定的“节点”才会产生强烈共鸣。
那支身份不明的搜索队就在左前方百余米外,约七八人,穿着普通的深色短褂,但行动间步伐统一,眼神锐利,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武器。他们搜查得极为仔细,不放过任何可能藏人的角落,手法专业而冷酷,与东瀛军和普通帮派分子都迥然不同。
婉清屏息凝神,借助断墙和弹坑的掩护,远远缀着他们。她没有贸然动手,当务之急是找到药物,并弄清这青铜碎屑的指引究竟通向何处。
搜索队行进的方向,与碎屑的指向大体一致,都是朝着闸北西北部,那片战火尚未完全平息、地图上标注为空白可能的区域。
沿途的景象愈发触目惊心。整条街道被炮火犁过,几乎没有完好的建筑。焦黑的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伏在地,无人收拾。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硝烟和血腥,更有一股浓烈的、仿佛什么东西被大规模焚毁后留下的焦臭,其中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像是……某种化学品的味道?
婉清注意到,一些倒塌的墙壁上,残留着不规则的、仿佛被强酸腐蚀过的痕迹。一些死者的尸体也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并非简单的枪伤或炸伤。
这里发生过什么?不仅仅是常规的战斗。
搜索队在一处相对完好的、挂着模糊不清的“惠生制药”牌匾的三层小楼前停下,迅速分散,两人在外警戒,其余人鱼贯而入。看来,这里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制药公司?婉清心中一动。或许……里面有他们急需的药品?
她悄无声息地绕到小楼侧后方,那里有一扇破损的气窗。神识探入,楼内一片狼藉,药品柜东倒西歪,各种颜色的药片和玻璃碎片洒落一地,显然已被多次洗劫。搜索队的人正在里面翻找着什么,似乎并非为了寻常药物。
婉清没有轻举妄动,她的目标是药品,不宜节外生枝。她耐心等待着。
约莫一炷香后,搜索队的人空着手走了出来,低声交谈着,语气带着失望。
“……没有,看来不在这里。”
“撤,去下一个点。”
他们迅速离开,消失在街道尽头。
婉清确认他们走远后,才如同狸猫般从气窗滑入楼内。浓烈的药味混合着灰尘和血腥气扑面而来。她快速在废墟中搜寻,避开那些被砸碎的瓶瓶罐罐,寻找可能完好的、标识清晰的药品。
幸运的是,在一个倒塌的金属文件柜与墙壁的夹角里,她发现了一个未被注意到的、完好的小型医用冷藏箱。箱子很沉,锁具已经损坏。她用力掰开箱盖,一股冷气逸散出来——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盒尚未开封的磺胺注射液和几瓶密封的生理盐水!旁边还有一包未拆封的消毒纱布和绷带!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婉清心中大喜,立刻将这些宝贵的物资小心地包好,系在身上。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目光无意中扫过地上一个被踩碎的相框。相框里是一张集体合影,背景似乎就是这栋小楼,上面的人穿着白大褂,应该是这里的科研人员。照片一角,一个戴着眼镜、面容清癯的老者手中,似乎拿着一个……与陈栓子握着的青铜碎屑材质相似的小型物件,像是一个残破的印章?
她心中一动,蹲下身,想仔细查看,那照片却已被污血和脚印弄得模糊不清。
青铜碎屑……制药公司……科研人员……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手心的碎屑再次传来强烈的温热感,这一次,指向了小楼的更深层——地下室!
难道下面还有东西?
她循着感应,在狼藉的一楼角落里,找到了一个通向地下的、被杂物半掩的厚重铁门。门上有暴力破坏的痕迹,但似乎并未完全打开。
婉清凝聚一丝混沌之气于指尖,轻轻按在门锁位置。“咔哒”一声微响,内部损坏的机括被强行震开。她用力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重霉味和奇异化学气味的风涌了上来。
地下室没有光源,一片漆黑。但对婉清而言,与白昼无异。
下面空间不大,更像是一个秘密的储藏室或小型实验室。中间摆放着几个蒙尘的玻璃容器,里面浸泡着一些无法辨认的、扭曲的生物组织标本,散发着福尔马林的气味。角落里有几个散开的木箱,里面是一些破损的陶瓷器皿和……更多的、闪烁着幽暗青光的青铜碎屑!数量远比陈栓子手中的多!
这些碎屑大小不一,散落在木箱周围,似乎原本属于某个完整的器物,后来被暴力打碎了。
而引动婉清手中碎屑强烈共鸣的源头,就在地下室最里面,一个单独放置的、材质非金非木的黑色小匣子上!
她走近那个小匣子。匣子约一尺见方,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饰,却散发着一种隔绝一切探查的奇异力场。手心的碎屑灼热得几乎要烫伤皮肤,玉簪也在微微震动。
这匣子里,是什么?
她尝试打开匣子,却发现它严丝合缝,没有任何锁孔或开关,仿佛一个完整的立方体。
就在她凝神研究这黑色匣子时,地下室入口处,突然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脚步声!
不是搜索队去而复返!这脚步声更加飘忽,更加……阴冷!
婉清浑身汗毛瞬间竖起,猛地转身!
只见地下室入口的阴影里,一个穿着黑色长衫、脸覆纯白面具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剪影。正是那白面人!
他那空洞的“目光”,越过婉清,直接落在了她身后那个黑色匣子上,干涩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贪婪:
“找到了……‘镇钥之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