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猎深入老林中,忽闻腥风百兽惊。
斑斓猛虎现身影,王者威压迫苍穹。
振庄示意急退避,冷汗涔涔心犹忡。
敬畏生灵守古训,人与自然贵相容。
将那些试图攀附的所谓“亲人”彻底拒之门外后,杨家小院的日子愈发清净和美。
杨振庄心无旁骛,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带领狩猎小队开拓财源、以及悉心培养女儿们这两件大事上。有了周场长的特批条子,他们的足迹开始涉足林场管辖范围内一些更为原始、猎物也更丰富的核心区域。
这天,小队四人深入到了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混交林。这里古木参天,遮天蔽日,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踩上去软绵绵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木和某种说不清的、属于原始荒野的特殊气息。就连平日里话最多的王建军,进入这片区域后,也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土地的古老沉睡。
“都打起精神,跟紧了,这地方邪性,保不齐有啥大家伙。”杨振庄低声提醒,他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如同最警觉的头狼,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果然,没走多远,他们就在一片柔软的泥地上发现了一串巨大的、如同小海碗般的梅花状脚印,深深嵌入泥土,带着一种无声的威压。
“虎……老虎脚印!”王建军凑近一看,声音都变了调,脸色瞬间发白。李老实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扎枪,喉结滚动。就连胆大的王建国,神色也凝重起来。
杨振庄蹲下身,仔细勘察那脚印,又看了看旁边一棵大树上新鲜的、深刻的爪痕,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强烈的腥臊气。他站起身,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是刚留下的,个头不小,是这一片的‘大王’。咱们可能进了它的核心领地了。”
在东北老林子里讨生活的人,对“山神爷”(东北虎的敬畏称呼)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惧和崇拜。这东西是真正的山林之王,绝非野猪黑熊可比,一旦遭遇,凶多吉少。
“振庄,咱……咱还往前吗?要不……撤吧?”王建军声音发颤地建议道,他是真怕了。
杨振庄看着前方幽深寂静、仿佛潜藏着无限危机的密林,心中也在权衡。冒险前进,收获可能巨大,但风险同样致命;就此撤退,固然安全,却也可能错失良机,而且空手而归也影响士气。
就在他犹豫之际,一阵山风穿过林隙,带来了前方更深处一丝隐约的、大型动物啃食骨骼的“咔嚓”声,似乎那“大王”正在享用它的战利品。
这个声音让杨振庄下定了决心。他摆了摆手,压低声音,果断下令:“不往前了。慢慢往后退,别弄出大动静,别跑,千万别背对着它可能出现的方位!”
他深知,在这种顶级掠食者面前,慌乱和逃跑是最愚蠢的行为,只会激发它的狩猎本能。
四人立刻按照杨振庄的指示,屏住呼吸,紧握武器,面朝着声音可能传来的方向,一步步极其缓慢地向后移动,脚步轻得如同狸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每个人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心脏咚咚直跳,仿佛要冲破胸膛。
他们退出去大约几十米,绕过了几棵巨大的红松,正准备加快脚步离开这片危险区域时,走在最侧翼负责警戒的王建国,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瞬间瞪大,死死盯住了左前方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眼神拼命示意。
杨振庄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刹那间,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只见在那片灌木丛的阴影下,距离他们不足五十米的地方,一个庞大而优雅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它有着金底黑纹的华丽皮毛,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爆炸性的力量,一条粗长的尾巴如同钢鞭般微微摆动。最令人心悸的是它那双如同琥珀般的眼睛,冰冷、威严,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正静静地注视着这四个闯入它领地的不速之客!
东北虎!真正的森林之王!
它就那样站在那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龇牙咧嘴,但那股无形的、如同实质般的王者威压,已经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李老实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被旁边的王建军死死架住。王建国也是脸色煞白,握枪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杨振庄的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不能开枪!绝对不能先开枪!且不说能否一击致命,激怒这头庞然大物的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内心深处,作为一名老猎人,他对这种处于食物链顶端的生灵,怀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都别动!千万别动!也别看它的眼睛!”杨振庄用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下达指令,他自己也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视线,做出一种臣服和没有威胁的姿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四人如同四尊雕塑,僵立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而那头东北虎,依旧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琥珀色的眸子里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
它似乎只是在评估这几个闯入者的威胁程度。或许是因为他们人数较多,且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攻击意图;或许是因为它刚刚饱餐一顿,狩猎欲望不强;又或许,是冥冥中某种古老的规则在起作用……
对峙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实际上可能只有短短一两分钟。那头东北虎微微偏了偏它那硕大的头颅,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低沉的、如同闷雷滚过的“呜噜”声,然后,它优雅地转过身,迈着从容而有力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踱入了更深的密林之中,那金黑相间的斑斓身影很快便被层层叠叠的树木吞噬,消失不见。
直到确认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彻底远去,四人才如同虚脱般,长长地、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早已被冷汗完全湿透。
“妈呀……吓……吓死我了……”王建军一屁股坐在地上,声音还在发抖。
“俺……俺的娘诶……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这玩意儿了……”李老实也是心有余悸,脸色惨白。
王建国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看向杨振庄,由衷地说道:“振庄,刚才多亏了你沉着!要是谁慌了神开了枪,或者转身就跑,咱们今天怕是都得交代在这儿!”
杨振庄也松了口气,但神色依旧凝重。他望着猛虎消失的方向,沉声道:“在山里讨生活,就得懂山里的规矩。有些生灵,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咱们只是过客。‘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望母归’,这山神爷,更是不能轻易冒犯。今天咱们运气好,它吃饱了,也没觉得咱们是威胁。”
他转过身,对惊魂未定的三人说道:“今天这事,出去了谁都别提。这片区域,以后咱们尽量绕着走。走吧,赶紧离开这儿。”
四人不敢再多做停留,收拾好心情,加快脚步,朝着来路返回。这一次,他们几乎是空手而归,但每个人的心里,却都感觉像是捡回了一条命,比任何一次满载而归都更加庆幸。
回到屯里,面对王建国等人探寻的目光,杨振庄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今天运气不好,没碰到什么像样的猎物。关于遭遇东北虎的事,他守口如瓶,这是老猎人的默契,也是对那种伟大生灵的一种保护。
晚上,躺在温暖的炕上,杨振庄将白天的惊险经历低声告诉了王晓娟。王晓娟听得心惊肉跳,紧紧抱住丈夫的胳膊,后怕不已。
“以后……别去那么深的老林子了,太吓人了……”她声音带着颤音。
杨振庄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别怕,没事了。我心里有数。这大山啊,它养活着咱们,但也藏着咱们惹不起的存在。敬畏它,才能活得长久。”
这一次与山林之王的短暂邂逅,虽然没有带来任何物质上的收获,却给杨振庄和整个狩猎小队上了深刻的一课。让他们更加深刻地理解了“敬畏”二字的含义,也让他们在未来的狩猎生涯中,多了一份谨慎,一份对自然法则的恪守。这份敬畏,将伴随着他们,在这片广袤而神秘的黑土地上,走得更稳,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