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龟”单人深潜器从“蛟龙号”腹部缓缓脱离,如同母舰释放出的最后一把匕首,义无反顾地刺向那片连光线都能吞噬的扭曲之地。
一进入球形空洞的影响范围,沈清辞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不是单纯的水压,而是空间本身被扭曲后产生的、来自各个方向的撕扯之力!“玄龟”坚固的合金外壳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外部护盾如同肥皂泡般接连破碎。
探测器屏幕上,数据疯狂乱跳,大部分系统瞬间失灵。只有与万象天那玄妙联系传来的、稳固的空间泡感知,让她还能保持冷静。
她手动操控着推进器,凭借着自身神识与万象天的双重指引,艰难地在这片物理规则混乱的区域中穿行。每前进一米,都如同在泥潭中跋涉,抵抗着来自那个“奇点”本能的排斥和攻击。
幽暗的、能量化的海水如同活物般缠绕着深潜器,试图将其腐蚀、同化。前方,一颗“多棱面黑水晶”仿佛感受到了威胁,表面的纹路流转速度达到了极致,迸发出的幽蓝弧光如同愤怒的触手,抽打着周围的空间,引起更剧烈的畸变。
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
距离在艰难地缩短。“玄龟”的外壳已经开始出现裂纹,冰冷的深海顺着缝隙渗入,警报声在狭窄的舱室内如同垂死的哀鸣。
五十米!
这是沈清辞预先设定的极限距离!也是万象天传递出的、能够进行有效收取的最近范围!
“就是现在!”
她眼中厉色一闪,不再有任何犹豫!全部的精神力、意志力,以及对文明存续的所有期望,都凝聚成一道无比强烈的意念,如同咆哮的洪流,轰向识海中那躁动到极点的万象天核心!
“收——!!!”
指令发出的刹那,时间仿佛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以那颗“多棱面黑水晶”为中心,整个球形空洞内狂暴的能量和扭曲的空间猛地一僵!紧接着,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仿佛源自宇宙本源的庞大吸力,以沈清辞的眉心为原点,骤然爆发!
那黑水晶发出了无声的、却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尖啸!它疯狂地挣扎,幽蓝的电弧如同垂死的巨蟒般狂舞,试图抵抗这股要将它连根拔起的伟力!周围的空间畸变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寸寸崩裂,释放出毁灭性的能量乱流!
“玄龟”深潜器在这两股超越想象的力量撕扯下,如同纸糊的玩具般,瞬间解体!沈清辞的身体,彻底暴露在万米深海的恐怖压力和能量风暴之中!
千钧一发之际,万象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个稳固的、无形的空间泡将她牢牢包裹,隔绝了绝大部分伤害。而那股庞大的吸力,则如同无形巨手,强行攫住那颗挣扎的黑水晶,无视其一切反抗,将其从物理形态强行瓦解,化作一道纯粹的、极致的黑暗能量流,硬生生扯入了沈清辞的眉心,没入了万象天深处!
成功了?!
然而,就在异物被收取的同一刻,异变陡生!
失去了核心支撑的球形空洞瞬间崩塌!巨大的水压差形成了恐怖的能量真空漩涡,疯狂地抽取着周围的一切——海水、岩石、光芒,甚至空间碎片!仿佛宇宙在这里破了一个洞!
远在一点五公里外的“蛟龙号”如同被无形巨手抓住,猛地拽向漩涡!艇壳发出濒临解体的恐怖声响!
“紧急上浮!全功率!!!弃载压舱物!!”艇长的嘶吼声淹没在系统疯狂的警报中!
而处于漩涡最中心的沈清辞,虽然被万象天的空间泡保护着,避免了被瞬间撕碎,但也感受到了空间在收取如此庞大、高等级异物后带来的剧烈反噬!
一股冰冷、死寂、充满混乱规则的异种能量,在万象天内部横冲直撞,试图污染和瓦解空间的根本结构!整个空间剧烈震荡,那片新生的、朦胧的天地雏形变得明灭不定!反馈到沈清辞自身,则是灵魂仿佛被撕裂般的剧痛,以及生命力如同开闸洪水般流失的虚弱感!
她的意识在巨大的痛苦和空间内外双重压力的冲击下,迅速沉入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她模糊地“看”到,识海中的万象天,正在被无尽的黑暗吞噬,那核心的黑暗能量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胀,似乎……即将失控……
沈清辞是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和刺耳的警报声中,艰难地恢复意识的。仿佛从无尽黑暗的深海被强行拖回现实,每一寸骨骼、每一条神经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她发现自己正躺在“蛟龙号”医疗舱的急救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生命体征监测仪器。苏晚晴和其他几名核心队员围在床边,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难以掩饰的担忧。
“清辞!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哽咽,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
沈清辞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一名医护人员立刻小心地给她喂了点水。缓了好一会儿,她才用沙哑至极的声音问道:“……东西……收掉了……”
“收掉了!那个鬼东西不见了!”旁边一位物理学家激动地几乎跳起来,指着监测屏幕,“就在你……在你那边发生剧烈能量爆发(他们以为是深潜器爆炸与奇点湮灭)的同时,所有的异常信号都消失了!空间畸变、能量脉冲、还有那该死的低频信号,全都没了!那个球形空洞也崩塌了,现在那里只剩下正常的海水和海底!”
成功了!万象天真的将那恐怖的“深海奇点”吞噬了!沈清辞心中巨石轰然落地,随之而来的是几乎将她淹没的虚弱和疲惫。
就在这时,艇内通讯器传来艇长难以置信、甚至带着一丝狂喜的汇报:“报告!接收到海面指挥中心紧急通讯!全球……全球气象监测网络传来惊人消息!就在几分钟前,所有正在活动的超强台风、特大暴雨云团、极端高温\/低温区域,正在以违反现有物理规律的速度迅速减弱、消散!就好像……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抚平了所有气候系统的躁动!连南极冰盖监测站都报告,冰下融水通道的扩张速度出现了明显减缓!”
整个医疗舱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所有人都用仿佛看神明般的目光,聚焦在病床上那个脸色苍白、虚弱不堪的年轻女子身上。
是……是她?以近乎自杀的方式,潜入万米深渊,解决的那个诡异“奇点”,竟关系到席卷全球的气候灾难?!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能理解的科学范畴,近乎神迹!
沈清辞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她强撑着剧痛和虚弱,立刻将意识沉入识海。
然后,她看到了令她神魂震撼的景象。
万象天,已然面目全非!
原本周围的混沌壁垒几乎完全消散,化作了一片浩瀚无垠、星光璀璨的虚空背景。那曾经模糊的“网络投影”此刻凝实无比,化为一个无比繁复、蕴含无穷奥妙的立体光纹结构,如同宇宙规则的具象化图腾,在缓缓旋转。光纹的核心,正是那颗被收取的“多棱面黑水晶”所化的纯粹黑暗能量源,它不再散发混乱死寂,而是被无数光纹包裹、解析、转化,成为了这个新生结构稳定运转的基石和能量库,散发着深邃而庞大的力量。
空间的面积扩大了百倍不止!整个空间,充满了一种“初生”的、蓬勃的、无限可能的活力!
万象天,完成了一次脱胎换骨般的涅盘进化!
然而,伴随着进化喜悦而来的,是一种清晰的、不容置疑的排斥感。沈清辞能感觉到,这个进化后的万象天,其存在本质已经超越了此方世界能容纳的极限。一种无形的、来自整个世界规则的排斥力,如同逐渐涨潮的海水,开始作用在她和空间之上,越来越强,仿佛在催促着她这个“异物”尽快离开。
她在此界停留的时间,进入了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