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钻(钻机操作员)——一位经验丰富、面色沉稳的老师傅,郑重地推动操作杆。柴油机发出更加巨大的轰鸣,通过传动系统带动转盘缓缓旋转,粗大的方钻杆随之转动,连接在下方的钻头,开始向着坚实的大地,发起冲击!
“轰隆隆……咔嚓嚓……”
钻机运转的轰鸣声、钻头破碎岩石的摩擦声,交织成一曲雄浑而单调的工业交响乐。这声音,在所有人听来,却如同最美妙的乐章。泥浆泵将调配好的泥浆通过钻杆中心压入井下,携带着钻碎的岩屑从井口返出,循环不息。
每个人都紧张地盯着钻台,盯着泥浆槽,盯着各种仪表。沈清辞和其他突击队员,按照分工,负责井场巡检、物资调配、泥浆性能监测等辅助工作。她仔细记录着钻时(钻进速度)、泵压等参数,观察着返出岩屑的变化,学习着判断井下情况。
开钻初期,进展相对顺利。钻头在松软的表层沉积岩中快速钻进。但随着深度增加,地层逐渐变得坚硬,钻速慢了下来,各种问题也开始初露端倪。
老旧的柴油机在连续高负荷运转下,时不时闹点“脾气”,水温过高、油压不稳,需要机械师和队员们时刻监控,及时调整。泥浆的性能需要根据钻遇的地层随时调整,否则容易导致井壁塌塌或钻头泥包(被泥糊住)。
沈清辞负责协助记录泥浆的各项性能参数,如密度、粘度、失水量等。她发现,泥浆的性能对钻井安全至关重要。一次,她注意到泥浆的粘度突然有所下降,滤失量增大,立刻报告给李工程师。李工程师检查后,判断是钻遇了渗透性较好的砂岩层,需要及时添加堵漏剂和增粘材料,避免了可能的井壁失稳风险。
“小沈,观察得很仔细!泥浆就是钻井的血液,一刻也不能马虎!”李工程师肯定道。
钻井生活是枯燥而艰苦的。实行24小时三班倒,无论是烈日当头的白班,还是寒风刺骨的夜班,钻机都不能停。井场上永远充斥着轰鸣声和油污味。队员们戴着布满油污的安全帽,穿着同样油污的工装,脸上除了汗水就是泥浆。
夜班尤其难熬。戈壁滩的夜晚寒冷彻骨,探照灯的光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孤独。队员们需要冒着严寒,在钻台上、在泵房外巡检,确保设备正常运行。困了,就靠在冰冷的设备旁打个盹,但耳朵却时刻竖着,留意着钻机声音的任何异常。
沈清辞值夜班时,常常借着巡检的间隙,仰望戈壁璀璨的星空。这里的星空格外清晰、低垂,仿佛触手可及。在这浩瀚的宇宙下,人类向地球深处探索的努力,显得既渺小又伟大。她感受到一种与这个时代、与这项事业紧密相连的宿命感。
钻探在艰难中稳步推进。一百米、三百米、五百米……深度在不断增加,所有人的心也随着那不断延伸的钻杆,悬得越来越高。油层,到底在哪里?它真的存在吗?这口寄托了无数希望的探井,会成功吗?
焦虑和期待,在每一个值班的夜晚,在每一次起钻换钻头时,在每一包新岩屑被清洗出来时,反复煎熬着每一个人。
当岭一井的钻探深度突破八百米,进入预计可能存在的储油层上部盖层时,井场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取芯作业变得更加频繁,每一次取芯筒被提上来,钱专家、李工程师和所有技术人员都会立刻围上去,像对待珍宝一样,仔细察看岩芯的颜色、结构、含油显示。
起初,取上来的岩芯大多是致密的泥岩和粉砂岩,只有偶尔能看到一些暗淡的油迹,并不理想。失望的情绪如同阴云,开始在一些队员心中弥漫。
“是不是打偏了?”
“储层不在这里?”
私下里,开始出现一些疑虑的声音。
钱专家和李工程师的压力巨大,在没有外国专家的情况下,他们生怕出现错漏,日夜分析着随钻测井(一种通过电缆测量井下地层参数的方法,设备同样简陋原始)数据和岩芯资料,反复核对地层对比,调整着钻探方向和参数。
沈清辞依旧一丝不苟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记录数据,监测泥浆,但她也能感觉到那种越来越凝重的气氛。她知道,勘探本身就是一场赌博,充满了不确定性。
这天下午,钻机突然传来一阵异响!柴油机的负荷骤然增大,发出沉闷而不祥的咆哮!司钻立刻试图活动钻具,却发现转盘扭矩急剧上升,钻杆无法转动,也无法上提下放!
“不好!卡钻了!”司钻脸色大变,声音带着惊恐。
“卡钻”两个字,如同惊雷,在井场炸响!这是钻井作业中最棘手的事故之一!意味着数百米甚至上千米长的钻具,被紧紧地卡在了井眼里,动弹不得!
李工程师一个箭步冲上钻台,查看各种仪表,尝试着不同的活动钻具的方法,但钻具如同被大地死死咬住,纹丝不动!他的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怎么回事?哪个地层卡的?”钱专家也急匆匆赶来,语气急促。
“可能是钻遇了破碎带或者塑性泥岩,再加上泥浆性能可能有点问题,井壁失稳,塌塌物把钻具埋住了……”李工程师快速分析着,声音沉重。
井场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聚焦在钻台上,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钻机停止了轰鸣,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更添了几分压抑。
王铁柱场长闻讯赶来,看着僵持的局面,急得直跺脚:“老李,老钱,想想办法!这么多心血,不能就这么废了啊!”
如果不能及时解卡,不仅这口井可能报废,损失巨大的时间和物资投入,更严重的是,那昂贵的钻头和数百米钻杆可能就要永远遗弃在井底,对于设备极其匮乏的他们来说,是难以承受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