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有合作的社区学校,适龄的孩子都会去那里上学。沈清辞的身体恢复后,也重新回到了高二的课堂。
学校生活对她来说,是另一个需要适应的“战场”。这里的规则更加复杂,人际关系也更加微妙。不再是福利院里那种相对简单、直白的关怀,同学们之间的交往带着青春期特有的敏感、试探和圈子文化。
沈清辞依旧是那个特殊的存在。她成绩中游,不惹事,也不活跃,像一抹淡淡的影子。以前,她对此毫无感觉,但现在,她开始有意识地去观察。
她发现,同桌林晓琪是个话痨,性格开朗,喜欢在课本上画各种可爱的小动物。前座的男生张浩是篮球迷,课间总会和几个哥们儿热烈地讨论NbA赛事。后排的女生王薇有些内向,但成绩很好,总是安静地看书。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鲜明的喜怒哀乐。林晓琪会因为一次小考失利懊恼半天,也会因为买到喜欢的明星贴纸而开心一整天。张浩在班级篮球赛赢了之后,会和队友们击掌欢呼,声音洪亮,充满朝气。王薇虽然安静,但当林晓琪遇到不懂的数学题向她请教时,她会耐心讲解,眼神专注。
这些情绪和互动,在沈清辞的眼中,不再是毫无意义的噪音,而是一幅幅生动的、关于“青春”的画卷。她依然无法完全理解他们为何会因为一场球赛的胜负而激动不已,也无法体会林晓琪对某个遥远明星的狂热,但她开始尝试去“解读”这些情绪背后的东西——那是属于年轻生命的活力、对未来的憧憬、对归属感的渴望,以及同伴之间的认同与支持。
有一次语文课,老师讲解朱自清的《背影》。当老师声情并茂地读到父亲蹒跚地穿过铁道,吃力地攀爬月台,只为给儿子买几个橘子的段落时,教室里一片寂静,不少同学的眼圈都红了,连平时最调皮的几个男生也收敛了笑容。
沈清辞坐在座位上,看着课本上那一段文字。她能理解字面的意思,也能分析出作者想要表达的父爱。但是,她感受不到那种锥心刺骨的感动。她只是觉得,那背影似乎有些……沉重。
下课后,林晓琪还在抽噎,用纸巾擦着眼泪,对沈清辞说:“太感人了……我爸爸要是也这么爱我该多好……”
沈清辞看着她红红的眼睛,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拿出自己干净的手帕,递了过去。这是她刚从福利院手工课上学会的习惯——随身带一条手帕。
林晓琪愣了一下,接过手帕,破涕为笑:“清辞,你还用手帕啊?好复古哦!不过……谢谢你了。”她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又擤了擤鼻子,然后不好意思地说,“我洗了再还你。”
“没关系。”沈清辞轻声说。她看着林晓琪情绪逐渐平复,心中那种微弱的满足感再次浮现。她似乎找到了一种方式,可以在别人需要的时候,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实际的帮助,即使她无法分享对方的情感。
还有一次,是历史课。老师讲到华夏文明的起源,提到那些古老的传说,神农尝百草,大禹治水,仓颉造字……沈清辞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掀起了细微的波澜。
这些名字,与她曾经亲身经历过的、那些模糊了时空界限的世界,隐隐有着奇妙的呼应。
她看着课本上那些简略的叙述,仿佛能看到背后更加波澜壮阔的真实。那种跨越时空的连接感,让她对这个看似完全陌生的现代世界,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她不再是完全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旁观者。她的根,似乎也曾经深扎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
放学回到福利院,陈院长把她叫到办公室,递给她一个信封。
“清辞,这是你这个月的生活补助,还有学校发的一点助学金。”陈院长温和地说,“你自己收好,需要买什么学习用品或者喜欢的零食,就自己去买。”
沈清辞接过那个薄薄的信封。里面是几张纸币。
在她过去的经历中,她拥有过富可敌国的财富,掌控过庞大的资源,但那些都是权力和力量的附属品。
而此刻手中这轻飘飘的几张纸,却代表着一种独立的、属于她个人的、可以自由支配的……权利?或者说,是一种被赋予的信任?
“谢谢……陈妈妈。”她第一次,尝试着用这个更加亲近的称呼。声音依旧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
陈院长显然听到了,她先是惊讶,随即眼中涌上了更加浓烈的慈爱和欣慰。她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沈清辞的头发:“傻孩子,跟妈妈客气什么。”
这一次,沈清辞没有躲闪。她感受着头顶那只温暖手掌的力度,心中那片荒原,似乎有更多的冻土在松动,有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绿意,在顽强地探出头来。
识海内的万象天仿佛对她这个世界的行为完全放任自流,除了她能够模糊“看”到的光芒以外,任何回馈都没有给过她。
但沈清辞知道,她的方向是正确的,每当她对外界的情感有了更加积极的回应后,万象天内那可以容纳人的“亲和”之感都会增加一丝。也许等到她能够完全打破情感枷锁的时候,就能够揭开万象天的谜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