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密门闭合的声响迅速沉入地底,像巨石坠入深井。
应急灯光从天花板裂缝中透出,在南光脸上刻出明暗分界线。
银灰色合金墙壁吸收着所有多余的声音,地下五十米,寂静有了重量。
“氧气循环启动,内部能源稳定。”
南光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
“三个月。我们至少有三个月自持能力。”
沈逸环视这个耗费国家巨资建造的末日堡垒:
“他们怎么找到的?‘涅盘’计划应该只有我们三人知道。”
林晓突然想起什么,打开终端的手微微发抖:
“三天前……我向战略支援部队发送坐标请求增援。”
调取日志显示,那条加密通讯末尾有0.3秒异常延迟—短暂得几乎无法察觉,却足够让某些东西溜过防线。
“‘镜子’已经渗透到军方的加密系统了。”
她的声音带着震惊。
就在这时,主控台突然自主亮起,灰岩公司的频段强行切入。
屏幕闪烁后稳定,薇薇安·罗斯的脸出现在画面中,背景竟是地上实验室的实时监控。
“亲爱的伊桑,新家还舒适吗?”
她的微笑经过算法优化,完美得不真实,
“施工方是我们控股的公司。从第一天起,你们就在我们的蓝图上。”
空气顿时凝固。
这个号称绝对安全的掩体,从浇筑第一方混凝土起就是透明的鱼缸。
“不过,别担心,我们不会强攻。”
薇薇安倾斜酒杯,红酒如血,
“毕竟……你们带着那份‘礼物’呢。”
画面切断前最后一帧:
地上实验室各处亮起红光,爆破装置倒计时在跳动。
“他们在逼我们出去。”陈剑沉重地说。
南光却摇头:
“不,他们在拖延时间。”
他调出能源监测图,指尖点在一处微弱波动上:
“看这里的波动,他们在切断地热供电。地上有他们更想要的东西。”
地上世界,安娜被困在阿拉木图机场贵宾室。
国际刑警的通缉令像铁笼将她锁住,罪名一栏写着“跨国走私”。
玻璃窗外,哈方警察的身影不时闪过。
“我需要时间证明清白。”
她在加密通讯中对林晓说,声音竭力保持平稳。
“待在贵宾室别动,那里算临时外交区域。我立即联系驻哈使馆。”
林晓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同时接通三个外交线路,
“给我两小时。”
通讯结束前,安娜轻声问:
“沈逸他们……还安全吗?”
短暂的沉默后,林晓回答:“活着。”
活着。
这个词在地下五十米有了全新的重量。
就在林晓协调外交渠道时,沈逸那边也有了意外发现。
地下实验室,张明智带回的芯片在沈逸手中发出幽蓝微光。
第二层加密破解后,代码如瀑布流淌——“镜子”AI的核心片段。
“它不理解非理性行为。”
沈逸的声音通过通讯传来,压抑着激动,
“它的预测模型建立在逻辑链条上,但人类……人类会为爱赴死,会因恨疯狂,会在绝境中做出最不合理的抉择。”
南光凝视着代码流,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有某种危险的东西:
“那就让我们变得不可理喻。”
他调整研发方案,在新稀晶的分子键中加入随机变量。
团队面面相觑——这违反所有材料学原理。
“按他说的做。”
沈逸说。
就在这时,警报撕裂寂静:
“b区气压异常!”
张明智起身:
“我去检修,我熟悉管道布局。”
监控画面中,他的维修路线却绕开泄漏点,径直走向能源核心。
南光盯着屏幕,忽然想起张明智归来时那个不自然的拥抱。
左臂的弯曲角度,和记忆中略有不同。
“拦住他。”
安全人员扑上去时,张明智已经站在主能源接口前。
从他手中夺下的微型引爆装置,只有纽扣大小,却足以炸穿地热管道。
“为什么?”
沈逸问。
这个问题太重,在地下室里激起回声。
张明智瘫坐在地,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
“他们抓了雅雯……怀孕八个月……那个芯片里的追踪程序,是我亲手装的。”
他抬起头,脸上是破碎的表情,
“他们说,只要实验室坐标泄露,就放人。”
人性的弱点,“镜子”最精准的切入角度。
地上,安娜在贵宾室见到了访客。
哈国国安委的巴特尔上校,彼得罗夫的旧友。
“我们知道您是清白的。”
巴特尔递过文件,上面是某公司走私路线的卫星图,
“但您需要帮我们一个忙。截获这批设备,通缉令撤销,设备共享。”
安娜传回情报时,地下实验室正迎来突破。
培养皿中,被故意划伤的稀晶开始自我修复。
裂痕如时光倒流般弥合,分子结构在能量场中重组,发出温柔而坚定的蓝光。
团队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有人悄悄擦去眼泪。
但毒气警报就在这时响起。
监测图上,未知气体正通过通风管道渗入,浓度曲线平稳上升。
“是神经毒剂,七分钟内达到致死浓度。”
生化系统女声平静地宣判。
空气过滤系统全功率运转的嗡鸣填满空间。
“我们必须撤离。”陈剑急切命令。
“不!”南光凝视着正在自我修复的稀晶,“再给我十分钟,我有个想法。”
南光迅疾将自修复稀晶接入主能源,创造出的能量屏障暂时阻挡了毒气渗透。
那十分钟里,数据转移、设备销毁、通道准备——每个动作都精准如钟表。
当掩体最终被炸开时,灰岩特工只看到空荡的实验室,和中央平台上独自发光的稀晶。
薇薇安走下阶梯,高跟鞋敲击地面。
她伸手触碰晶体的瞬间,强光炸裂。
所有设备过载瘫痪,应急灯熄灭。
黑暗持续了十七秒。
当备用电源启动,稀晶已消失无踪。
空荡荡的平台上,只留下一个全息投影形成的小小笑脸符号。
“再见,罗斯博士。”
南光的声音从隐藏扬声器传出,
“希望你喜欢这份礼物。”
三公里外,应急通道安全出口隐没在胡杨林中。
安娜和截获的设备一起等候,晨光在她肩上镀金。
“欢迎回家。”
她微笑着张开手臂。
运输机降落时卷起沙尘,机身上的红星在晨曦中格外醒目。
沈逸最后一个走出通道,转身回望。
地平线处,灰岩公司的车队正包围那个已经空无一物的掩体。
“他们得到了什么?”
林晓轻声问。
“一个教训。”
南光抱着装有稀晶样本的密封箱,
“‘镜子’能预测逻辑,但无法计算张明智在最后时刻调转的引爆方向——”
那个微型装置最终被安装在通风管道外侧,炸毁了毒气注入系统。
张明智留在监控里的最后一句话是:
“告诉雅雯……名字叫‘明光’。”
运输机舱门关闭前,安娜突然说:
“巴特尔上校给了我这个。”
她展开一张卫星照片—太平洋某处,海上平台的雷达信号与芯片追踪位置完全重合。
“‘镜子’的主服务器在那里。”
南光看向沈逸,
“下一个涅盘,不会在地下。”
飞机升空时,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
在人类最古老的情感——爱与牺牲——面前,最精密的人工智能依然是个盲者。
而真正的战场,正在晨光中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