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指尖划过岩台,裂痕蔓延至冰髓所在,那丝极寒气息微微震颤,像是被什么遥远的东西唤醒。
他嘴角刚翘起一半,体内雷核忽然一滞。
不是痛,也不是冷,而是一种滑腻的阴气,顺着地脉反向爬上来,贴着经络游走,像有东西在暗处睁开了眼。
他没睁眼,也没动手指,只是掌心那道螺旋纹路悄然收紧,雷核跳速慢了半拍,借着余波扫向四周气机。
西北角,一道影子正穿过三重禁制。
没有破阵声,没有符光闪动,那人就像本就该在那里,一步踩碎了祖师留下的镇魂铃阵眼,却连尘都没扬起来。
十步。
五步。
灰袍,兜帽压得极低,双手枯瘦如老树根,托着一枚漆黑竹筒,通体无光,却隐隐透出一股焦土与莲灰混杂的味儿。
孙悟空终于睁眼。
金瞳深处第八环轻旋,第九环虚影一闪即逝。
他没说话,只盯着那双露出袖口的手——枯是真枯,可那手腕内侧,绣着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血纹,弯折如锁链断裂。
破劫印。
刑天残魂用血画在他记忆里的记号。
来人跪下,竹筒举过头顶,声音像是从干涸井底刮上来的风:“非敌者,方敢踏此阶。信中所言,关乎你命门所在。”
话落便退。
孙悟空抬手一吸,竹筒入掌。
刹那间金瞳微闪,吞噬其残留气机——忘川浊水的腐味,夹着一丝功德金莲烧尽后的灰烬气,还有……
佛国香火里藏着的杀念。
这人走过黄泉,近过佛殿,还沾过不该沾的东西。
“站住。”他低喝,“谁派你来的?”
那人回头,兜帽下只露出半截焦黑牙齿,像是被雷劈过又埋进土里多年:“一个……被钉在星柱上的名字。”
话音未落,身形化作青烟,散得干干净净,连脚印都没留下。
孙悟空捏住竹筒,指节发力,封蜡崩裂。
取出玉笺,字迹飘忽如游魂,无署名,无落款,却句句往他命门里扎:
“蟠桃根吸刑天血,乙木化煞;王母簪藏九神图,天机将泄。尔若再吞星辰,必启归墟之门。”
他瞳孔猛地一缩。
前两句他懂。
花果山底镇着刑天心脏,敖广亲口说过,用定海神针换的封印法。
蟠桃园灵气冲天,若真以战神之血为养,那满园仙桃哪是延寿灵果,分明是炼魂大阵的饵料!
后一句更狠——归墟混沌海,正是他刚才用冰髓引动的星核源头!
此事天庭尚未察觉,密信却已点破。
说明送信人一直在盯着他。
不只是盯,是等他动手,才递信。
他翻过玉笺背面,发现隐有符纹流动,用金瞳细察,竟是逆写的往生咒残文:
“东皇太一,已售星轨。”
八个字,炸得他脑中一震。
周天星斗大阵由东皇太一掌控,星轨便是命脉。
他若真吞了星辰本源,等于直接撞上阵眼,引爆归墟……
谁会拿这个当诱饵?
李靖?
太白?
还是凌霄殿上那个攥着玉笏不放的玉帝?
都不是。
这是更高层的局。
有人借天庭之手布困龙计,又借密信点破困局,逼他去撞那颗雷。
想拿他当刀?
行啊。
他冷笑一声,把玉笺揉成一团,扔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
纸灰入腹,雷核轻轻一滚,竟将那股阴煞之气滤了个干净。
他闭上眼,盘膝不动,呼吸平稳,像是重新入定。
可心里早已翻了天。
蟠桃园异变,三千年熟的桃提前裂开,汁液带血——
这事他早有耳闻,只当是天庭内部争权的闹剧。
现在看来,那是刑天血渗出封印的征兆。
王母簪子藏九神扛天图,她为何要露这一手?
是故意泄露,还是被迫失手?
最要紧的是,东皇太一卖了星轨。
太阳神向来傲得离谱,宁可头破血流也不低头,能让他低头交易的,只有比天道更硬的筹码。
谁给的?
鸿钧?
还是……
另一个躲在幕后的棋手?
他不动声色,掌心却缓缓摊开,雷暴漩涡虽已收敛,但残留的引力仍在。
他将竹筒碎片丢进去,瞬间碾成粉末,连灰都没剩。
灰袍人身份不明,动机不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他们怕的不是他强,而是他蠢。
怕他一头撞进蟠桃园,搅乱全局。
既然如此,那就更要去。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体内雷核归位,金瞳沉寂如渊。
表面上静坐如初,实则心念已定。
子时一到,他就要摸进蟠桃园。
不是为了偷桃。
是为了看一眼桃树底下,到底埋着什么。
若是真有刑天之血,他就抽干它。
若是假的,他也得让布局的人知道——
石猴不是棋子,是咬棋手喉咙的凶兽。
他闭着眼,耳朵却竖了起来。
洞外风声未动,可他能感觉到,有三股气机正在靠近:南天门、北斗台、归墟口。
李靖的局已经铺开,星碑移位,地脉改道,就等他运功时不顺,暴起查探。
可惜。
他们不知道,他现在不需要运功。
他只需要走。
而且,走得越安静,死得越快的人,就越不是他。
他右手轻轻搭在膝盖上,指尖微微弯曲,像是随时准备抓什么。
突然,岩台下方传来一声极轻的“咔”。
冰髓震动了一下。
不是他动的。
是外面。
有人在用某种频率敲击地脉,像是在传信,又像是在试探。
他眼皮没抬,呼吸依旧平稳。
但金瞳第八环,已悄然转到了临战状态。
他知道,这局里不止两方人马。
灰袍人送来密信,是想让他动。
李靖设下三重封锁,是怕他动。
而真正危险的,是那些既不想让他动,也不想让他停的人。
这些人,往往藏在最深的暗处,等着所有人打完,才伸手摘果。
他不动。
也不能动得太早。
可也不能不动。
他缓缓睁开眼,望向洞顶岩壁,仿佛能穿透千山万壑,看到瑶池深处那一片粉白桃林。
据说,每棵蟠桃树下,都埋着一根金桩,镇着地气。
现在他想知道——那金桩,是不是插在一颗心脏上。
他重新闭眼,唇角却慢慢扬起。
今夜子时,他要去看看。
看看是谁,在拿战神的血浇树。
看看是谁,以为他看不懂这盘棋。
他盘坐着,像是一尊石像。
可就在下一瞬,右手食指忽然一勾。
地面裂痕再次延伸,直通冰髓核心。
寒气涌出,顺着他的经脉爬升,在掌心凝成一点霜星。
这不是雷核的力量。
是归墟的回应。
他没动,也没说话。
但掌心那点霜星,已悄然指向东南——蟠桃园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