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永熙宫苑,一派繁花似锦,生机勃勃。
太液池畔垂柳如烟,各色花卉争奇斗艳,连空气都仿佛带着甜香。
然而,在这片盎然春意之下,凤仪宫周遭却似笼罩着一层无形的薄冰,往来宫人步履匆匆,神色谨慎,透着一股与季节不符的肃穆。
流云殿内,却是暖融惬意。
窗外一树海棠开得正盛,粉白花瓣偶尔随风飘入窗棂。
江浸月身着浅碧色春衫,正临窗抚琴,琴音淙淙,如流水潺潺。
楚天齐下朝后,习惯性地便寻至此地,卸下朝堂的疲惫,倚在软榻上,闭目聆听,只觉得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一曲终了,江浸月袅袅起身,为他奉上一杯新沏的春茶,声音柔婉:“陛下今日下朝似乎比平日晚了些,可是朝务繁忙?”
楚天齐接过茶盏,轻叹一声,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愠色:“还是为了河东春旱赈灾之事。款项拨付、粮草调配,处处掣肘,柳太师一系的人,表面依律办事,实则拖延推诿,着实可恼!”
他虽未明说,但语气中对柳家势力的不满已显而易见。
江浸月心中了然,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钦佩与担忧:“皇后娘娘母族真是能人辈出,为国操劳,分担了陛下许多重担。只是……”
她话语微顿,纤长的睫毛垂下,带着一丝心疼,
“如此一来,陛下事事需倚重柳家,朝中诸多要职亦是柳氏门生,虽显柳家忠心,可长此以往,陛下岂非太过辛劳?臣妾瞧着,都替陛下觉得累。”
她这话,看似体恤,实则如同最柔软的细针,轻轻扎在楚天齐心中那根最敏感的弦上——皇权独尊。
他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没有接话,只是将江浸月揽入怀中,目光却深沉了几分。
帝王的猜忌,如同藤蔓,一旦有了依附,便会悄然滋长。
借此东风,江浸月开始了她细作潜行的布局。
她以流云殿小厨房需增添擅长江南点心的人手、或是库房需要更细心之人打理皇上新赏的珍贵料子为由,借着楚天齐的恩宠和内务府不敢怠慢的机会,陆续将几个背景干净、看似不起眼的人,安插进了能够接触到凤仪宫日常用度、食材采买、甚至是外围洒扫的职位。
其中一人名唤福顺,原是在御膳房打杂的,因其“老实本分”、“嘴严”,被调去了负责各宫食材初步分拣的差事,虽职位低微,却能最早知晓各宫用度明细。
另一人名叫翠容,原是绣房宫女,因“手艺精巧”、“性情沉稳”,被调去了负责各宫季度用布记账核对,虽接触不到核心,却能窥见凤仪宫用度的些许异常。
这些人,或是早已被沈家用重金和手段收买,家人握在手中;或是顾玄夜早年埋下、一直静默的暗桩,此刻被悄然激活。
他们如同水滴入海,无声无息,只为在需要时,泛起关键的涟漪。
与此同时,江浸月在楚天齐面前,对皇后柳云舒从不吝啬赞美之词,且每次提及,都显得真诚无比。
“皇后娘娘治理六宫,事事周全,真是辛苦。”
“听闻柳太师昨日又在朝堂上为陛下分忧了,不愧是国之柱石。”
“皇长子殿下在皇后娘娘教导下,进退有度,愈发有储君风范了。”
她反复强化着皇后“贤德”、柳家“势大”的印象。
这些话语,初听是敬佩,但日复一日,听在日渐感到柳家掣肘的楚天齐耳中,却慢慢发酵变质。
他开始觉得,柳家的影响力似乎无孔不入,甚至连自己最宠爱的妃子都如此推崇,这让他内心深处对权臣的警惕与日俱增。
一次,皇后因一件极小的事情,美人赵氏请安时衣饰略有不当,在凤仪宫当众训斥了其近半个时辰,言语颇为严苛,引经据典,压得赵美人抬不起头,回去后便称病不出。
此事在后宫本属寻常,但传到楚天齐耳中时,经江浸月略带忧虑地“解读”:“皇后娘娘素来宽和,此次动怒,想必是赵妹妹确实有失仪之处。只是……臣妾听闻柳家几位公子在宫外,待人接物似乎也……颇为严厉呢。”
她话语轻柔,欲言又止,却成功地将皇后在宫中的“严苛”与其家族在宫外的“强势”联系了起来,如同在皇帝心中那不满的土壤里,又播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