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慷慨地洒满启明峪新开辟的梯田,融化了最后几处残雪,湿润的泥土散发着生机勃勃的气息。广阔的田野上,人头攒动,数千军民在张龙所部战士的护卫下,如同辛勤的蚁群,奋力挥动着锄头和镐头,清理荒草树根,挖掘引水沟渠,将一片片曾经荒芜或饱经战火蹂躏的土地,整治成等待播种的良田。
然而,效率却远低于预期。传统的直辕犁需要庞大的畜力,而启活营缴获的牛马本就有限,且多用于军事运输。大部分开垦工作,只能依靠人力完成,进度缓慢,人人累得腰酸背痛。
就在众人疲惫不堪之际,郑楠带着一群工匠,推着几架样式古怪的新犁具,来到了田埂上。那犁具的辕木果然如熊启所绘那般,弯曲如弓,犁铧也更窄更锐,整体显得轻巧了许多。
“诸位!且试试这新家什!”郑楠高声喊道,脸上带着熬夜试验留下的倦容,却掩不住兴奋。
几个老农疑惑地围上来,摸着那弯曲的犁辕,议论纷纷。“这犁…能使得上劲吗?”“看着轻飘飘的,别一拉就散架喽?”
一个胆大的后生套上绳索,试着拉动。令人惊奇的是,这新犁入土竟十分轻快,弯曲的辕木使得转向异常灵活,在田头掉头省去了大量时间和力气!虽然深耕或许不及旧式重犁,但对于大面积的开荒和中等深度的翻耕,效率提升何止一倍!
“神了!这犁好使!省力!快当!”那后生又惊又喜,拉着新犁在田里走了个来回,速度远超旁人。
消息迅速传开,人们纷纷围拢过来,争相试用。一时间,田野上充满了对新犁的赞叹和惊喜的笑声。郑楠立刻下令工坊全力仿制,工匠们受到鼓舞,干得热火朝天。
熊启与李胤巡视至此,看到这热火朝天的景象,相视而笑。
“郑楠此功,不下于阵前斩将啊!”李胤抚须赞叹。
熊启点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技术之力,有时胜过千军万马。”他心中已然在思索,是否还能将现代知识中其他一些简易高效的农业技术,逐步引入进来。
人口暴增带来的不仅是劳力,更有管理的混乱。以往依靠战时情谊和口头命令维持的秩序,在八千人的规模下已显捉襟见肘。李胤的担忧很快成为现实。
这日,便发生了几起争抢耕牛、争夺上好田地的纠纷,甚至险些动起手来。虽然被及时制止,却给所有人敲响了警钟。
当晚,议事堂内灯火通明。熊启召集了所有队正以上军官及各摊事务的负责人。
“无规矩不成方圆。”熊启开门见山,“以往人少,我们可以称兄道弟,商量着来。但现在不行了!我们必须立下规矩,让所有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做了有何赏,犯了有何罚!”
他目光扫过众人:“李老先生已草拟了一份章程,今日请大家来,一同商议定夺!”
李胤拿出厚厚一叠竹简,开始逐条宣读讲解。章程涵盖了军事、农耕、物资分配、功过赏罚、纠纷调解等方方面面:
· 军制完善: 明确军队编制、军衔等级、操练要求、作战纪律。设立“军功簿”,详细记录斩获、先登、负伤等,作为赏赐提拔依据。
· 耕战分配: 规定所有适龄男子,需定期轮流参与军事训练和戍守,其余时间全力耕作,实现“闲时为农,战时为兵”。
· 物资分配: 制定详细的粮食、盐铁、布匹等生活必需品的分配标准,依据出力多少、功劳大小进行分级,打破绝对平均,激励争先。
· 律法初立: 明确偷盗、斗殴、临阵脱逃、延误农时等罪行的惩罚措施,设立仲裁处,由李胤、苏云等公正之人负责审理纠纷。
· 户籍管理: 重新登记所有人口,编订户籍,便于管理和抽调役力。
章程宣读完毕,堂内一片寂静,旋即爆发出热烈的讨论。有人觉得某些条款过于严苛,有人则认为赏罚分明才是正道。张龙、赵虎等武将更关心军功赏赐的具体标准,而负责民生的则更关注物资分配的公平。
熊启耐心听着众人的争论,适时引导。最终,经过近两个时辰的激烈辩论,大部分条款得以通过,少数存在争议的则暂缓实施或进行修改。
当最终方案被敲定,并由书记官用工整的字迹誊抄到巨大的木板上,准备次日公示于众时,所有人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感。
一种新的秩序,正在这片充满野性与生机的土地上悄然诞生。
制度的力量初显。次日,当章程公示后,虽然仍有窃窃私语,但争吵和混乱明显减少。人们开始意识到,在这里,努力与付出会有回报,过错与罪行则会受到惩处。一种隐形的约束和激励,开始规范着每个人的行为。
春耕的效率因新式犁具和明确的分工而大幅提升。军士们的操练因清晰的赏罚而更加卖力。峪内的一切,虽然依旧忙碌,却逐渐变得井井有条。
熊启站在高处,望着这片欣欣向荣的土地,以及那些在制度框架下忙碌而充满希望的人们,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犁铧翻开的不仅是沉睡的土地,更是一种全新的、走向秩序与强大的可能。
然而,在这片繁荣景象之外,林婉儿派出的影卫,也带回了远方的消息:慕容垂退回邺城后,并未受到苛责,反而因其保全主力而被慕容儁嘉奖,但其对太行山败绩耿耿于怀,暗中下令加大对“启活营”情报的搜集… 更西方的关中之地,氐秦与羌燕等势力的混战愈发激烈… 南方的东晋,似乎也有北伐的风声…
天下大势,依旧波澜云诡。启活营的这点星火,能否在这乱世中真正燎原,尚需经历更多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