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送暖,冰雪消融,启明峪内外一片繁忙景象。春耕如火如荼,新垦的土地上绿意萌发,预示着秋日的希望。李胤一行人的到来,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虽未掀起巨浪,却荡开了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熊启并未因李胤的气度谈吐而放松警惕,但也没有怠慢。他将这二十余人安置在峪口外侧一片独立的临时营地,提供基本的食宿,并派了专人看守(美其名曰保护)。这是一种谨慎的观察。
李胤似乎对此并无异议,反而安之若素。他带来的族人中,除了妇孺,还有几个看似仆从、实则眼神精悍、手脚利落的青年,默默地承担起大部分的杂役,将那小片营地打理得井井有条。那名为李承的少年,则始终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在练习一套看似强身健体的导引术,或在石板上用树枝划拉着什么,眼神偶尔掠过巡逻的启活营战士时,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短暂的休息后,李胤主动提出希望能见一见此地主事之人,当面感谢援手之恩。熊启在指挥所接待了他。
简单的寒暄过后,李胤的目光便被墙上那张日益详尽的太行山地貌图所吸引。他仔细观看了许久,眼中惊叹之色愈浓。
“此图…绘制精良,山川地势、路径水源,标注竟如此清晰!敢问熊首领,此图出自何人之手?莫非营中还有精通地理堪舆的高士?”李胤忍不住问道。
“是林统领带队所绘。”熊启并未隐瞒。
“林统领?”李胤略显诧异,他本以为会是那位气质沉稳的老者(他误以为是谋士),或是熊启本人。
“是我麾下负责情报探查的统领,林婉儿。”熊启补充道。
一位女子?李胤心中更是惊讶,但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赞道:“熊首领麾下真是藏龙卧虎。”他顿了顿,话锋微转,似是无意中提起:“老夫观此图,西北方向这片区域标注似乎略显简略,可是有何险阻?”
熊启心中一动,李胤所指,正是胡彪败退的方向,也是黑石岭青木氏活动区域的边缘。他淡淡答道:“那边山势险恶,毒瘴弥漫,又有强悍山民部落盘踞,等闲难以深入。”
“原来如此…”李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而谈论起一些经史典故、天下大势。他学识渊博,见解不凡,对河北、并州乃至关中胡人各政权的动向竟也知之甚详,言语间透露出绝非普通逃难士人的信息量。
熊启大多时候静静聆听,偶尔插言几句,却往往能切中要害。两人看似闲聊,实则是一场无声的试探与交锋。
交谈中,熊启得知李胤出身冀州士族,曾任郡中文学掾,羯胡肆虐后家破人亡,只得带领部分族人西逃。这套说辞看似合理,但熊启总觉得此人身上笼罩着一层迷雾。
与此同时,林婉儿那边带来了新的消息。派往西北方向监视胡彪动向的影卫回报:胡彪残部确实逃回了其位于西北深山的废弃军堡,但近期似乎有陌生面孔出入军堡,看装束不像是羌人,也不像是汉人,倒有些像是…来自更西面的匈奴人?
“匈奴人?”熊启眉头紧锁。胡彪果然贼心不死,竟然试图勾结其他胡族势力!
“人数不多,像是使者。”林婉儿补充道,“但军堡的防守明显加强了,我们的人无法靠得太近。”
屋漏偏逢连夜雨。东面刚来了一群神秘的士人,西面胡彪又可能勾搭上了新的敌人。启活营虽然经过一冬发展,实力大增,但远未到可以高枕无忧的地步。
“加派监视力度。特别是西面所有通往山外的要道,必须牢牢盯死!我要知道胡彪到底想干什么,来的又是哪路神仙!”熊启下令。
“那…东面那些人?”林婉儿意指李胤一行。
“继续观察。暂时以礼相待,但要摸清他们的底细。特别是那个李胤,绝非凡人。”熊启沉吟道,“或许…可以从他带来的那些书籍入手?苏云好像提过,他们中有个少年时常写字?”
林婉儿心领神会:“明白。”
潜在的威胁从两个方向悄然迫近。春日的暖阳下,启明峪在蓬勃发展的同时,也感受到了来自外部世界更加复杂的压力。
熊启走出指挥所,望着山谷中辛勤劳作的人群和远处操练的军队。人口已逾八百,能战之兵超过四百,且装备训练远胜从前。但与整个胡人肆虐的北境相比,依旧渺小。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恐怕不多了。胡彪的报复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而李胤这些人的到来,是机遇还是麻烦,也尚未可知。
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
他目光扫过正在试验田里指导农户使用曲辕犁的郑楠,看向医帐前教授学徒辨识草药的苏云,最后落在校场上吼声震天的赵虎和张龙身上。
内部潜力尚未挖尽,外部还有零散的汉人势力可供整合。
“赵虎!张龙!”他扬声喊道。
两人闻声跑来。
“伤好了就别闲着!从明日开始,轮流带队伍出去,以启明峪为中心,向外清扫五十里!凡是遇到小股胡骑、土匪流寇,或是愿意接受整编的汉人武装,一律扫平或收编!我们要在胡彪反应过来之前,尽可能壮大自己,清理周边!”
“是!”两人眼中顿时燃起战意。窝了一冬天,早就手痒了!
扩张与整合的步伐,必须加快了。
春风中,已然带上了一丝铁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