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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星殿侧殿,星辉石灯洒下静谧而稳定的光芒。玉榻之上,赵元盘膝而坐,双目紧闭,额头已有细密的汗珠渗出。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份苏醒后的茫然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痛苦的专注与竭力维持的平静。

在他面前三尺处,林玄同样盘坐,左手掌心向上,托着那枚重新被激发、散发着柔和而纯粹幽蓝星辉的“辰粹”碎片。右手则虚按于赵元丹田前方,指尖距离赵元身体尚有三寸,一缕灰蒙蒙、凝练如实质的混沌气流,如同桥梁,连接着他的指尖与赵元的丹田。

“屏息凝神,内守元婴。以寂灭剑意为骨,星辰之力为引,引导我注入之力,缓慢接触魔种外围封印。”林玄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不带丝毫情绪波动,却自有一种令人心安的魔力。

赵元依言,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那布满裂痕的灰蓝色元婴在他识海中微微震颤,散发出微弱却坚韧的寂灭剑意与星辰之光,如同风中残烛,却固执地守护着核心的一点清明。他小心翼翼地调动这微弱的力量,迎向从丹田处缓缓渗入的那缕灰蒙蒙气流,以及紧随其后、更加温和浩大的幽蓝星辰净化之力。

灰、蓝两色光华,在赵元体内经脉中小心翼翼地汇合、交融,在赵元自身剑意的引导下,如同最灵巧的探针与最温和的净水,缓缓流向识海深处,那颗被重重灰白(寂灭剑意)与幽蓝(星辰之力)锁链封印的暗紫色“魔种”。

治疗的第一步,并非直接攻击魔种核心,而是“清洗”与“剥离”那些从魔种延伸出来、与赵元元婴本源及部分传承记忆碎片纠缠在一起的暗紫色“触须”。这些“触须”是魔种侵蚀、寄生并试图同化赵元的通道,也是最容易引发魔种剧烈反噬的敏感部位。

当融合了混沌劫力与“辰粹”净化之力的能量流,触碰到第一条较浅的“触须”时——

“呃啊!”

赵元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仿佛有烧红的烙铁,直接烫在了他的灵魂深处!那不仅仅是肉体的疼痛,更是源自道基本源被“异物”剥离时产生的、混合了撕裂、灼烧、腐蚀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的极致痛苦!

与此同时,识海中那颗暗紫色的魔种,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无数更加细密的暗紫色丝线疯狂舞动,试图缠绕、腐蚀那侵入的净化能量,更有一股强烈到极致的怨恨、疯狂与贪婪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毒水,顺着那被触及的“触须”,狠狠冲击向赵元的元婴与神魂!

幻象丛生!

赵元眼前不再是静室景象,而是无数破碎而恐怖的画面:燃烧的星辰向他砸落;无尽的黑暗吞噬一切光明;林玄、魏公、星辉真人等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血光中扭曲、破碎;一个冰冷而宏大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低语,许诺着放下抵抗即可获得力量与解脱,指责他的抵抗是徒劳,是背叛,是将所有人拖入深渊的愚蠢……

剧痛与幻象的双重夹击下,赵元新生的元婴剧烈摇晃,裂痕似乎有扩大的趋势,护体的寂灭剑意与星辰之光也明灭不定,心神几欲失守!

“坚守本心!寂灭非空,斩的是虚妄!星辰不堕,照的是前路!你的剑,为谁而握?!”林玄的声音如同惊雷,直接炸响在赵元即将沉沦的意识深处!同时,他右手输出的混沌劫力骤然加强了一分,并非狂暴冲击,而是化作更加坚韧、包容的“框架”,强行稳定住赵元体内暴走的能量,将那魔种反噬的邪恶意念大部分隔绝、消弭。

林玄左手托着的“辰粹”碎片也光芒更盛,纯净的星辰净化之力如同甘泉,源源不断地注入,温和而坚定地冲刷着那条被触及的暗紫“触须”。

赵元猛地咬破舌尖,尖锐的痛楚与腥甜的血气让他精神一振!林玄的话语如同灯塔,照亮了他几乎被痛苦与幻象淹没的神智。

为谁而握?

为黑水城中那些无辜的矿工与守卫,为沉星遗迹里悲怆而逝的星坠之民,为碎星屿上并肩作战、血染瀚海的同袍,为昏迷前看到的那双初睁的、倒映着混沌与希望的劫瞳……更是为了,自己心中那份不愿屈服于邪恶、不愿道途中断、想要守护重要之物的……执着与信念!

“虚妄……当斩!前路……在我!”

赵元心中怒吼,识海中那枚布满裂痕的元婴,竟在绝境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灰蓝色的光华不再仅仅是防御,而是化作一道道极其凝练、带着决绝净化之意的剑意细丝,主动迎向那些侵蚀而来的暗紫色邪念,与之激烈对冲、湮灭!

同时,他引导着林玄注入的混沌劫力与“辰粹”净化之力,不再仅仅被动防御,而是配合自身的寂灭星辰剑意,如同精巧的外科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灼烧”那条被锁定的暗紫“触须”与元婴本源连接的最薄弱处!

嗤——!

仿佛有某种无形的、极其污秽粘稠的东西被强行剥离、蒸发!赵元再次剧震,七窍同时渗出淡金色的血丝,但眼中却亮起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清明!

第一条较浅的“触须”,成功被剥离、净化!虽然过程痛苦万分,且对元婴造成了新的震荡,但意义重大——这不仅削弱了魔种的一部分“爪牙”,更证明了这种温和渐进的治疗方法是有效的!赵元自身的意志与剑心,经受住了第一轮残酷的考验!

“很好。”林玄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凝神,恢复。适应剥离后的状态,巩固元婴。半炷香后,进行下一个。”

赵元大口喘息,顾不上擦拭脸上的血污,立刻依言内视。被剥离“触须”的部位,元婴本源处留下一个微小的“空洞”与灼伤感,但紧随而来的“辰粹”净化之力与混沌劫力迅速滋养修复着那里,缓慢填补着“空洞”,抚平着创伤。虽然元婴整体依旧裂痕遍布,但核心处那点灰蓝色的光芒,似乎比之前……纯粹、凝实了那么一丝。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对寂灭剑意与星辰之力的掌控,在经历了刚才那番生死边缘的对抗与“手术”后,似乎有了一种全新的、更加深刻的理解。寂灭,并非单纯的终结与破坏,亦可是一种对“异常”与“污秽”的“肃清”;星辰,不仅代表浩瀚与希望,其“净化”与“指引”的特性,与寂灭剑意结合,竟能产生如此奇妙的效果。

半炷香时间很快过去。

“继续。”林玄的声音再次响起。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赵元的心神更加凝聚,剑意运转也更为顺畅。虽然每一次剥离“触须”带来的痛苦都未曾减轻,魔种的反抗与幻象诱惑也一次比一次狡猾、剧烈,但赵元坚守本心的意志却愈发坚定,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也越发精妙。

一条,两条,三条……

时间在无声的痛苦对抗与缓慢的进展中流逝。侧殿内,只有赵元粗重的喘息、偶尔压抑的闷哼,以及“辰粹”碎片持续散发出的、稳定而纯净的幽蓝星辉,还有林玄身上那始终平稳如渊的混沌气息。

殿外,夜色渐深,星河璀璨。

魏公曾悄然来过一次,在殿门外驻足片刻,感受到里面稳定而艰难的能量波动,没有打扰,只是对守卫的修士低声嘱咐了几句,便又匆匆离去。碎星屿的重建与防御,归墟海眼的监控,大陆情报的汇总……千头万绪,都需要他统筹。

治疗持续了整整四个时辰。

当第八条相对明显的“触须”被成功剥离净化后,林玄缓缓收回了右手,左手“辰粹”碎片的光芒也稍稍内敛。

“今日到此为止。”林玄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持续高强度的精细操控与力量输出,对他这初醒不久的道基亦是负担。“你已到极限,需时间消化恢复。被剥离的部位,需以自身之力温养巩固,不可急于求成。”

赵元几乎虚脱,浑身上下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被汗水与淡金色的血渍浸透。他连点头的力气都似乎没有,只是艰难地眨了眨眼,表示明白。识海中,那暗紫色的魔种依旧存在,光芒似乎因失去部分“触须”而略显黯淡,但其核心处散发的不祥与顽固,丝毫未减。不过,元婴周围那令人窒息的“寄生感”与污染压力,确实减轻了一点点,最关键是,他对自己力量的控制,以及对魔种的“感知”,变得清晰了许多。

“调息,沉睡。明日此时,继续。”林玄说完,闭上眼睛,也开始自行调息恢复。

赵元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按照林玄的吩咐,以微弱的神识引导体内残存的混沌劫力余韵与“辰粹”净化之力,缓缓滋养着元婴上那些新出现的“伤口”与旧有的裂痕,同时以寂灭剑意小心地扫过识海,警惕着魔种的任何异动。渐渐地,无边的疲惫与灵魂深处的虚弱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意识逐渐下沉,陷入了深沉而无梦的睡眠。

这一次,他的眉心虽然依旧微蹙,但那股萦绕不散的痛苦与挣扎之色,似乎淡去了一些。

林玄调息片刻后,睁开眼,看着沉沉睡去的赵元,又“望”向他识海深处那颗暂时沉寂的魔种,混沌劫瞳中光芒流转。

“外围触须清理了不足一成……但已初见成效。他的意志与剑心,比预想的更为坚韧。寂灭与星辰的融合,也在对抗中自发深化……或许,这不仅仅是治疗,也是一场对他自身的淬炼。”林玄心中思忖,“只是,随着清理的深入,触及更核心的‘触须’乃至魔种本体时,反噬会呈几何级数增长。而且,魔种与海眼深处那东西的联系……”

他想起在剥离最后几条“触须”时,隐约感到一丝极其隐晦的、跨越空间的“悸动”,从赵元识海深处传出,指向归墟海眼方向。虽然瞬间就被他的混沌劫力与加强的封印隔绝,但这无疑印证了他的猜测——治疗过程本身,就可能惊动那“畸变核心”!

“必须加快进度,但也需更加谨慎。或许……需要准备一些后手,以防那东西被彻底激怒,做出非常规反应。”林玄目光微凝。

就在他沉思之际。

殿外,一名星宫执事匆匆而来,被守卫拦下后,急切地低语了几句。守卫神色微变,转身入内,恭敬地对林玄传音:“林供奉,魏公有请,有紧急情报,关于……归墟海眼监控阵法的新发现,似乎与赵元公子体内的……波动有关。”

林玄眼神一凝,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沉睡的赵元,布下一层简单的警示结界,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侧殿。

净邪之始,初见微光。然而,深海的黑暗,似乎也因此……开始更加不安地蠕动。

(第八卷 【混沌再临】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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