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笙的车在盘山公路上疾驰,轮胎每一次摩擦弯道边缘,都像碾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王特助在电话里语无伦次的描述——“打翻了红酒”、“反锁在洗手间”、“一点声音都没有”——在他脑海里交织出最坏的图景。
“再开快一点!” 他对司机低吼,声音里的恐慌几乎不加掩饰,指节因用力握着车门扶手而泛白。
当车子终于刹停在酒店门口,赵云笙几乎是跌撞出去,无视礼宾的问候,大步冲向电梯。
总统套房外的走廊,王特助和几名酒店高管正惶恐不安地等候着,空气中弥漫着打翻的红酒酸涩气味和一种无声的紧张。
看到赵云笙,王特助像是看到了救星,急忙上前:“赵总,李总他……”
赵云笙挥手打断,直接走到洗手间门前,敲门的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失去血色。“言之?是我,赵云笙。开门。”
他极力让声音保持平稳,但尾音仍泄露了一丝微微的颤抖。
里面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寂静比任何哭闹都更让人心慌。
赵云笙不再犹豫,后退一步,对旁边的酒店安保负责人下令:“把门打开,现在!”
沉重的门锁被专用工具破坏,发出刺耳的金属断裂声。
门向内弹开的瞬间,赵云笙的心跳几乎骤停。
李言之背靠着冰冷的磨砂玻璃门,蜷缩着坐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头深深埋在屈起的膝盖里,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听到破门的巨响,他也没有抬头,只是单薄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流露出一种下意识的防御姿态。
地上没有水渍,他身上的昂贵西装也是干的,但那种彻底放弃挣扎、与世隔绝的姿态,比任何狼狈的景象都更令人窒息。
赵云笙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腔翻涌的酸涩,挥手让所有外人退出去,关上套房大门。
他缓缓走到李言之面前,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
“言之……” 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李言之终于缓缓抬起头。
那双总是清冷、时而带着锐利审视的眼睛,此刻红肿不堪,空洞得像被抽走了所有光亮。
他看着赵云笙,眼神却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在看某个遥远而痛苦的虚空。
“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对吗?” 李言之的声音轻得像一阵即将消散的叹息,破碎不堪,每个字都带着血丝,“越洋航班上的初遇,毕业旅行时买的戒指……那些细节,编不出来的。”
赵云笙喉咙发紧,无法否认。叶靖川在电话里剖白的那些带着情欲的记忆,每一个画面都真实存在过。
他艰涩地开口:“那是过去,言之。我无法抹杀过去,但我现在选择的是……”
“过去?”李言之猛地打断他,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裂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痛楚,“赵云笙,你的‘过去’在电话里活色生香!”
“我呢?我像个傻子一样听着我的‘现在时’和你的‘过去式’讨论你们曾经多么相爱!讨论你们怎么上床!”
他激动地想站起来,却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腿脚麻木而踉跄了一下,赵云笙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他狠狠甩开。
“别碰我!”李言之眼眶通红,泪水终于失控地涌出,混合着巨大的屈辱和愤怒,“你让我觉得……我觉得自己像个可悲的插入者!可我们明明先认识的!在大学里……是我先认识你的!”
这句话吼出来,连李言之自己都愣住了。
一段被刻意尘封的、关于大学时代模糊的记忆碎片瞬间击中了他——那时的赵云笙,就已经明确地拒绝过他。
“我与他只是普通熟人”。
强烈的羞耻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剧烈地发抖。
原来,从始至终,被拒绝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他李言之。
他双手绝望地掩住脸,太难堪了……为何三番五次,仍旧不死心?
赵云笙看着滚烫的泪水不断从李言之的指缝中滑落,巨大的心痛和愧疚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上前一步,不顾李言之的挣扎,用力将他整个人箍进怀里。
李言之的身体僵硬而冰冷,在他的怀抱中仍在剧烈地颤抖,像一只受伤后应激的小兽。
“对不起……对不起,言之。” 赵云笙将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重,带着前所未有的哽咽,“是我混蛋,是我没处理好。我不该让他说那些,更不该……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
怀里的人起初还在激烈地挣扎,拳头无力地捶打着他的后背,但赵云笙只是更紧地抱住他,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
渐渐地,那挣扎的力道变小了,最终化为了无法抑制的、低低的啜泣。
赵云笙收紧手臂,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对不起,言之,真的对不起……是我的错。”
赵云笙稍稍松开他,双手捧起他泪痕交错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清晰和坚定。
“李言之,你听清楚。”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不否认我和叶靖川的过去,但那已经是翻篇的历史。现在,在这里,站在你面前、会因为你的痛苦而心如刀绞、会害怕失去你到方寸大乱的赵云笙,选择的人是你。”
“选择你,不是出于愧疚,也不是因为任何外界压力,仅仅因为你是李言之。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我这颗漂泊不定的心,才觉得这辈子终于有了着落。”
他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珍重地擦去李言之脸上的泪痕,“那些混账话,我们收回。我们不需要冷静期,我需要的是你。请你……别放弃我。”
李言之怔怔地看着他,泪水流得更凶了,但眼神里那层厚厚的冰壳,似乎在一点点碎裂。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为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委屈的呜咽,然后将额头抵在了赵云笙的肩上。
这是一个依赖的姿势,一个暂时休战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