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笙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那点光亮彻底不见，才缓缓转身，独自走进空旷而灯火通明的公寓楼大堂。
电梯缓缓上升，金属轿厢光洁的内壁像一面模糊的镜子，映出他略显疲惫却异常清醒的脸。
回到寂静得只剩下自己呼吸声的公寓，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依旧流光溢彩的城市。
是时候了，必须做个彻底的了断。为了自己，也为了他和李言之来之不易的将来。
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良久，终于点开了与叶靖川的对话框。
他需要给那段过往，也给那个曾经真心对待过的少年，一个正式而体面的结局。
他斟酌着每一个用词，既要清晰表明决绝的立场，又希望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对叶靖川的伤害。
这条信息，他写得缓慢而艰难：
「靖川，见字如面。
言之回来了。如今看到你身体康复，事业也重回正轨，我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你的才华与能力有目共睹，我相信，未来必定会有更优秀、更与你相配的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绝非任何一个人的单一过错。我也从未对你心存厌恶，只能说造化弄人，你我终究是有缘无分。
正如我过去曾向你提及的，言之于我有救命之恩，此情此重，我无以为报。经过深思熟虑，我与他已决定携手余生，不日将登记结婚。
自此刻起，你我便一别两宽，不再相见。所有的联系方式，我也会就此删除。望你不必过于伤怀，前路漫漫，唯愿珍重。
祝好，勿念。
赵云笙」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后，他没有任何犹豫，手指坚定地移动到删除联系人的选项，按下了确认键。
那个曾经承载过无数甜蜜与纠结的名字，瞬间从列表中消失。
接着，他点开了与叶义康的对话框。
与对待叶靖川的委婉温情不同，这一次，他的信息简洁、清晰，带着交易完成般的冷静与疏离：
「叶先生：
已与靖川正式说明，自此断联，再无瓜葛。请您留意他的情绪状态。
另，关于您寿宴上为我引荐的资源与人脉，您可随时对外发布声明，即日起与盛世设计划清界限。承蒙您的提携，中海集团的智慧城市项目负责人已主动与我接洽。然，曲终人散，此项目及后续所有关联利益，我自愿放弃，不再参与。
感谢您过往的扶持。
就此别过，祝您一切康顺。
赵云笙」
信息发出，他同样干脆利落地将叶义康的联系方式一并删除。
当屏幕上再也找不到那对父子的任何痕迹时，赵云笙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如同退潮后裸露出的沙滩，广阔而平静，瞬间席卷了他多年来一直紧绷的神经。
他走到酒柜前，为自己倒了一小杯威士忌，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一饮而尽，只是轻轻晃动着酒杯，看着琥珀色的液体挂壁。
事业？名利？他忽然觉得，如果“盛世”真的前路艰难，或许也并非绝路，不过是换一种活法。
他可以带着李言之回老家，那座慢节奏的小城，足够安放生活。
或者，凭借他的资历和能力，重新回到国际设计舞台，花上一两年时间进修、沉淀，做他的“打工皇帝”，同样能给予李言之和小宝富足而安稳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他终于挣脱了所有的枷锁，为自己，也为他和李言之的未来，做出了最忠于内心的选择。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而赵云笙的心里，却第一次拥有了超越这片璀璨光芒的宁静与笃定。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日历，开始认真规划起带李言之回家见父母的行程，查询前往荷兰的航班与签证事宜，甚至在搜索框里，下意识地输入了“阿姆斯特丹同性婚姻登记”。
最后，他点开与李言之的对话框，指尖带着一丝雀跃和期待，开始编辑信息：
「明天没事的话，陪我去把头发染一下吧！感觉有点长了，更没想到，鬓角的白发连小宝都看不下去了。剪完头发，我们一起去看看结婚戒指，我想早点定下来。」
写到这里，他顿了顿，想起那个叫顾常青的家伙，心头还是忍不住冒起一点酸涩，手指飞快地又加了一句：「对了，那个顾常青，他亲你的事我还记着呢……」
刚写完，他盯着最后那句话，皱了皱眉，立刻又干脆地按下了删除键。
不行，不能提。
要是因此又勾得李言之想起他和叶靖川那些更深入的过去，翻起旧账来，那还是自己更心虚。
赵云笙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自己强调：绝对不能骂李言之！无论他过去与顾常青是什么关系，发展到哪一步，就算真的结过婚又离了，也绝不能用这个去攻击他。
他自己生气，顶多是闹点小脾气，哄哄就好。可若是被自己口不择言伤了心，估计就真的哄不好，追悔莫及了……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声深长的叹息，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那点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暖流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是李言之本人的风景头像，心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涨涨的，带着酸涩的甜蜜，怦怦直跳。
他发送了所有打好的字，最后补了一句最简单、也最直白的三个字过去：
「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