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堂屋很快热闹起来。
周宏远摆开桌椅，周雅麻利地倒上茶水，硬是塞到沈慕言手里。
沈慕言捧着温热的搪瓷杯，听着厨房里传来的炒菜声，看着眼前忙碌而亲切的周家人，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慢慢包裹了她。
不过这一切随着周宏瑞的到来，被打破了。
小小的堂屋很快热闹起来。
周宏远摆开桌椅，周雅静麻利地倒上茶水，硬是塞到沈慕言手里。
敲门声再次响起，周宏远转身去开门，嘴里还疑惑的嘟囔：“这个时候是谁来了。”
一阵爽朗却略显突兀的笑声从院门口传来，紧接着门被打开，周宏瑞大步走了进来。
他不是一个人，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
男人身量中等，穿着半新的蓝色工装，脸膛微黑，眉眼敦厚，带着几分拘谨。
沈慕言来之前换上的是一件式样简洁的白色衬衫，乍一看与她过去常穿的男式衬衣区别不大，加之周宏瑞满心满眼都是要向人展示自己的新儿子上，压根没仔细打量她，自然也就没发觉那衬衫细微的收腰设计和略柔软的布料所透露的女性化细节。
“哟，都在呢！老远就闻到香味了，弟妹手艺就是好！”周宏瑞嗓门洪亮，一进门就先声夺人，目光扫过屋内，立刻定格在沈慕言身上，脸上堆起熟悉的笑：“慕言也在啊？正好，正好！”
他侧过身，将身后的年轻人往前轻轻一推，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自豪：“来，慕言，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刚认的干儿子，周亮！跟你同岁！”
他又转向周亮，语气热络：“亮子，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咱们县医院年轻有为的沈医生，沈慕言。别看年轻，本事可不小！”
周亮显得有些局促，双手不自觉地搓了搓，朝着沈慕言微微躬身，老老实实地叫了一声：“沈医生，您好。”
沈慕言挑挑眉，放下茶杯，站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友好笑容，落落大方地回应：“周大伯，周亮同志，你们好。”
周宏瑞对她的反应似乎很满意，拍了拍周亮的肩膀，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
“慕言啊，你是不知道，亮子这孩子，踏实！肯干！在厂里那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技术学得快，人也本分，领导都夸！我这眼光，没错吧？哈哈哈！”
周宏瑞一个劲儿地夸赞自家干儿子能力多强，前途多好，言语间那种扬眉吐气的满足感几乎要溢出来。
这热情过度的炫耀，让一旁的周宏远、林红英，还有周雅，脸上都浮起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
周宏远轻咳一声，低头摆弄桌上的茶杯：“大哥，快坐下，等会儿开饭了。”
林红英扯了扯嘴角，转身又进了厨房，锅铲声比刚才响了些。
周雅静则悄悄挪到沈慕言身边，趁着周宏瑞拉着周亮跟周宏远说话的空档，周雅静凑到沈慕言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点无奈。
“看见了吧？我大伯这回可算是得偿所愿了，这都炫耀好几天了，见着谁都恨不得说一遍。这位堂哥，还是我爸实在看不下去，替他找来的，为人确实实在。没办法，我大伯想要儿子的那颗心啊，太执着了。”
沈慕言侧耳听着，目光掠过红光满面的周宏瑞，又落在那个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但眼神清正的周亮身上，嘴角弯起一个了然的弧度。她同样压低声音，对周雅静轻笑。
“我看周大伯是高兴，你这堂哥看起来也是个忠厚踏实的，这个干亲认得……倒也合适。”
沈慕言这话是真心实意。周宏瑞对她，与其说是有什么恶意，不如说是一种微妙的心态，当初想认她做干儿子未果，如今总算找到了合心意的，炫耀一下也正常。
而周亮，观其形貌气质，确是个本分人，对于一心求子的周宏瑞而言，或许正是最好的慰藉。
周雅静听了，撇撇嘴，又忍不住笑：“不过亮子哥人确实不错，就是被我大伯这热情吓得不轻。”
堂屋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饭菜的香气越来越浓，林红英在厨房里喊了一嗓子：“准备开饭了！”
周宏远张罗着大家入座，小小的四方桌略显拥挤，却也更添了几分家庭聚餐的热络。
林红英端上最后一道萝卜排骨汤，热气氤氲，模糊了各人脸上的神情。
她笑着招呼：“都别愣着了，快动筷子！亮子第一次来家里吃饭，千万别客气。”
这话是对周亮说的，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掠过自己那位红光满面的大伯哥。
“对对对，亮子，多吃点！”周宏瑞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放到周亮碗里，动作间充满了家长的权威和慈爱：“你婶子炖肉是一绝，肥而不腻。以后常来，让你婶子给你做好吃的！”
周亮连忙双手捧起碗接过，黝黑的脸膛因为窘迫和受宠若惊而微微发红，连连道谢：“谢谢婶子。”
他坐得笔直，吃饭的动作也有些僵硬，显然还没完全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家庭温暖和高度关注。
沈慕言安静地坐在周雅静旁边，小口吃着饭，目光平静地观察着。
她能感觉到旁边周雅静偶尔投来的、带着点无奈的眼神。
周宏远和林红英则努力维持着正常待客的礼仪，只是对周宏瑞那些过于密集的夸赞，回应得有些简短和公式化。
“亮子在运输队表现是真不错，”周宏瑞咀嚼着饭菜，话头又绕了回来：“上个月还跟着跑了趟长途，帮队里解决了个小麻烦，队长直夸他有眼色，脑子活络！”
他说着，又看向沈慕言，仿佛寻求认同：“慕言，你说说，这样踏实肯干又机灵的小伙子，是不是难得？”
沈慕言咽下口中的食物，放下筷子，这才抬起眼，迎向周宏瑞殷切的目光。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语气真诚而不失分寸：“周大伯说得是。能在运输队立足，跑长途还能处理突发情况，确实需要能耐和胆识。周亮同志一看就是个稳重可靠的。”
周亮闻言，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沈慕言，眼神里有感激，也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沈医生过奖了，都是该做的。”
周宏瑞对沈慕言的回答显然很受用，哈哈笑了两声，又转向周宏远：“宏远，你看看，慕言也这么说！我就说我这眼光不差嘛！”
他语气里的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仿佛干儿子优秀，直接证明了他自身眼光和福气的卓越。
周宏远夹了一筷子青菜，含糊地嗯了一声，岔开话题：“大哥，你这阵子腰还疼不疼？上次给你的膏药贴了管用吗？”
“哎，好多了！亮子啊……”周宏瑞的注意力被短暂带走，开始说起自己的老腰。
沈慕言：“……”
虽然没什么坏心思，但听多了也烦，就挺……不礼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