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
她声音放轻,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引人遐思的停顿,“挺好。正好,佳慧今天学校有活动,也出去了,晚上才回来…”
话说到这里,意图无需再明言。
陈铭嘴角勾起的弧度一闪而逝。
他完全明白这个外表端庄、内心却压抑着野性的美妇人想要什么。
“知道了。”他言简意赅,对着前方开车的严冰说。
“老严,不去工厂了,改道去港岛,关太太家。”
“明白,老板。”严冰嘴角一抽,立刻打着方向盘,调转方向。
两天时间,在紧张和窥伺的气氛中悄然溜走。
廉政公署(IcAc)的成立通告如同投入油锅的冷水,瞬间在香江官场炸开了锅。
报纸头版赫然刊登着总督麦理浩爵士签发的行政命令照片,配以醒目标题:“刮骨疗毒!廉政公署正式挂牌,誓言根除香江贪污积弊!”
新成立的廉署,如同初生牛犊啃上了最硬的骨头——葛柏案。
这个仓惶逃遁的前总警司,成了廉署“杀鸡儆猴”、展示决心的绝佳目标。
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葛柏案的关联卷宗被疯狂抽调、分析,任何在财政司、银行留下过与葛伯可疑资金流动记录的名字,都被列入了最初的待观察名单。
雷洛的名字,不出意外地躺在名单最醒目之处。
警队高层人人自危,以往气焰嚣张的华探长们集体噤声,连走路都低着头。
生怕被廉署那帮穿着笔挺西装、眼神锐利的调查员“钉”上。
雷洛觉得自己就像是陷在巨大蛛网中央的昆虫,无形的丝线越勒越紧,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
廉署的触角暂时还没直接落到他头顶,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无处不在的监视和窥探。
第三天下午,新界嘉华电子厂第三立体工厂。
这座庞大的、冰冷的钢铁巨兽依旧在规律地轰鸣运转。顶楼的办公室却弥漫着另一种压抑。
陈铭正看着窗外工厂井然有序的场景,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陈铭在办公室里开口。
接着办公室房门就被推开。
来人穿着普通工人的蓝色工装,戴着一顶压得很低、沾着油污的鸭舌帽,帽檐下露出的鬓角刻意涂抹了污迹,试图掩盖那份久居人上的痕迹。
但那略显僵硬、试图佝偻却依旧挺拔的体态,和藏在帽檐阴影下那双焦灼又凶狠的眼睛,还是一下子暴露了身份。
“探长?”陈铭站起身,脸上适时露出一丝惊讶,“你这是…?”
来人正是雷洛。他反手迅速关上门,动作带着明显的警惕和仓促。
随后一把扯下帽子扔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露出梳理得勉强整齐但依旧透着油腻的头发。
脸色是长时间高度紧张和缺乏睡眠的憔悴灰败。
“阿铭!”
雷洛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喘息,开门见山,急切得像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别说废话了!外面现在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
“那帮新衙门的狗鼻子已经开始闻我的味儿了!我他再留就是等死!船三天内必须走!”
“钱呢?我那一千二百万!美金!”他伸出两根手指,焦灼地抖动着。
他咽了口唾沫,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镇定些,但眼底的慌乱出卖了他:“实在一时凑不齐……那就一千…不,八百万也行!”
“八百万美金!先给我!剩下的,你后续给我存在瑞士那个户头!阿铭,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陈铭走到酒柜前,不紧不慢地倒了杯水,递给雷洛,语气带着安抚的无奈:“洛哥,别着急上火,先喝口水缓口气。”
“你看你这样子。那笔钱…数目太大,美金现在市面上很难调,我还在让人从不同渠道汇拢,确实需要点时间。”
“还需要时间?!”
雷洛像被针猛地刺了一下,整个人几乎从沙发上弹起来,那杯水碰都没碰。
他声音陡然拔高,又意识到门外可能有耳,迅速压回近乎嘶哑的气音。
“阿铭!你耍我?!两天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等不起了!我现在一秒钟都等不起了!”
“多留一天就是多一分风险!那帮IcAc的鬼佬比我们华人狼还要狠,专咬自己人给主子看!他们已经开始摸查葛柏的线了,摸过来是迟早的事!”
“你让我拿什么等?拿命等吗?!”
他的眼神死死钉在陈铭脸上,试图从对方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欺骗的痕迹。
但那张脸,此刻似乎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洛哥言重了。”
陈铭放下自己手中的水杯,坐回宽大的大班椅里,身体微微后靠,一个看似放松实则疏离的姿态。
“我理解你的处境,但你也得理解我的难处。”
“这么大笔美金调动,需要时间,需要稳妥,弄不好也会招麻烦。如果你实在等不起…不如你先走一步?”
“先走一步?!”
雷洛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如同挨了一记无形的重拳。
巨大的恐惧和被羞辱的暴怒瞬间席卷了他。
他终于确定,陈铭就是在敷衍!就是在拖!就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等廉署来抓!
所有的侥幸和伪装在这一刹那全部崩塌。
他猛地一步跨到陈铭巨大的办公桌前,双手砰地一声重重拍在光滑的黑檀木桌面上,震得笔筒里的笔都跳了一下。
“姓陈的!你想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你他给我看清楚!”
他的脸因充血变得有些狰狞,手指隔着桌子狠狠点向陈铭,昔日八面威严、翻云覆雨的气场荡然无存,只剩下困兽般的嘶吼:
“你他妈别忘了!没有我雷洛的面子铺路,没有我签的那些批文放行,你这厂子能从当初那小地方开到现在这么大?!”
“你的货能从香江码头顺顺利利出去?!你那些生意能瞒过港英政府里的那群鬼佬?是靠你那张脸吗?!”
他胸膛急剧起伏,试图用残留的的威权压迫陈铭:
“我雷洛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但我告诉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只要我一天还穿着这身皮,我一天还是香江总华探长!”
“你信不信?我就算走之前,一个电话,也能让你这厂子立刻停摆,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想踢开我单飞?陈铭!你还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