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港的晨雾被阳光刺破,码头上人声鼎沸。
十艘悬挂圣龙金旗的战舰缓缓靠岸,船体上还带着些许远航的烟尘和咸腥气息。但最引人注目的,不是这些威武的战舰,而是被押解下船的那几名俘虏。
尤其是那个穿着破烂西班牙尉官军服、脸色惨白、步履蹒跚的男人,以及被士兵们抬下来的、用油布包裹着的几门带有明显西班牙王室徽记的青铜野战炮残骸。
码头上早已挤满了得到消息的人群。
穿着体面的商人、神色警惕的官员、还有大量普通市民和水手,他们看着那些俘虏和缴获的火炮,交头接耳,议论声如同潮水般起伏。
几个总督府的书记官试图维持秩序,但他们的声音很快被淹没。
伊丽莎白·韦恩站在人群前方,她换上了一身庄重的黑色骑装,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锐利。
她的父亲,李老先生,在一名仆人的搀扶下也站在她身边,老人看着那些西班牙火炮,嘴唇紧紧抿着。
塞缪尔·温斯洛普和几个新英格兰商人代表也聚在一起,脸色严肃中带着一丝快意。
唐天河最后一个踏下跳板。他依旧是一身利落的深色旅行装,没有披风,没有佩剑,但当他出现时,码头上嘈杂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没有看人群,径直走向等候在码头上的总督府官员们。为首的是乔治·格伦维尔伯爵的副手,脸色十分难看。
“唐先生,”副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干涩,“欢迎回来。伯爵阁下正在总督府等候,关于此次边境事件……”
“证据都在这里。”唐天河打断他,指了指身后的俘虏和火炮,“西班牙佛罗里达总督府直接策划并武装支持印第安部落,袭击大英帝国合法殖民地,造成平民伤亡和财产重大损失。
俘虏的口供,物证,一应俱全。请转交格伦维尔伯爵,并尽快呈报伦敦。”
他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地传遍了码头。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西班牙人!果然是他们在背后搞鬼!”
“上帝!他们想挑起战争吗?”
“多亏了唐先生!不然南部边境就完了!”
副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接过卡洛斯递上的一叠文件,手微微发抖。
他知道,这些证据一旦坐实,格伦维尔伯爵之前所有试图淡化冲突、甚至暗指唐天河挑衅的言论,都将成为笑柄,甚至可能引来伦敦的严厉斥责。
“唐先生,此事关系重大,还需仔细核查……”副手试图拖延。
“核查?”伊丽莎白上前一步,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愤怒,“我的庄园被焚,我的人被杀,火炮就摆在这里,俘虏亲口招供!还需要怎么核查?难道要等西班牙人的军队开进詹姆斯顿吗?”
她的话引起了南方种植园主代表们的一片附和。
温斯洛普也清了清嗓子,高声说:“新英格兰虽然远离南部边境,但唇亡齿寒!西班牙人的野心昭然若揭!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共同应对!”
码头的舆论完全倒向了一边。格伦维尔伯爵的副手额头冒汗,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一队英国红衫军跑步而来,分开人群。
乔治·格伦维尔伯爵本人出现了。他穿着正式的官服,脸色铁青,步伐僵硬。
他看也没看那些俘虏和火炮,直接走到唐天河面前,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压抑的怒火。
“唐先生,”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又一次……先斩后奏!”
“伯爵阁下,”唐天河平静地看着他,“我只是在殖民地的安全和国王的荣誉受到威胁时,做了该做的事。
倒是阁下,身为事务大臣,在边境告急时按兵不动,对确凿的证据百般推诿,不知伦敦方面会如何评价?”
格伦维尔伯爵的呼吸粗重起来,他死死盯着唐天河,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码头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场对峙。
“好……很好!”格伦维尔伯爵猛地点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尖锐,“唐天河,你别得意!你不过是个商人,一个来历不明的投机者!
你以为靠着几艘船,打了几场仗,就能凌驾于王国的法律和秩序之上吗?你这是僭越!是挑衅!”
“法律和秩序?”唐天河微微歪了歪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阁下带来的秩序,就是坐视边境被劫掠,就是试图掩盖盟友被袭击的真相?
如果是这样,那我带来的秩序,保护贸易线路,扞卫合作者的安全,清除明确的威胁,似乎更受欢迎。”
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那些南方种植园主、新英格兰商人、以及码头上众多的水手和市民:“至少,这里的大多数人,用脚投了票。”
格伦维尔伯爵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唐天河,手指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围人群中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对副手吼道:“回总督府!”然后几乎是小跑着,在众人各种意味的目光中,狼狈不堪地离开了码头。
几天后,伦敦的急信送到总督府。乔治·格伦维尔伯爵被即刻召回述职。消息传开,波士顿乃至整个殖民地舆论哗然,唐天河的声望一时无两。
就在格伦维尔伯爵灰溜溜登船返回英国的第二天,波士顿“海员与商人俱乐部”的大会议厅里,坐满了来自马萨诸塞、弗吉尼亚、宾夕法尼亚、纽约等主要殖民地的重量级商人和大种植园主代表。
伊丽莎白·韦恩代表南方,塞缪尔·温斯洛普代表新英格兰,约翰·怀特作为新兴的舆论领袖也应邀出席。气氛庄重而热切。
唐天河站在主位,身后悬挂着一面新设计的旗帜:底色为深蓝,左侧是金色的圣龙环绕地球图案,右侧是十三颗环绕着锚与麦穗的白色五角星。
“诸位,”他开口,声音沉稳,压下了现场的细微嘈杂,“过去的几个月,我们经历了威胁,也见证了合作的力量。西班牙人在南方的挑衅告诉我们,分散的力量无法应对强大的外敌。内部的无谓纷争,只会削弱我们所有人的力量。”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不是为了对抗伦敦,而是为了联合自救。我提议,成立‘北美联邦商人公会’。
公会的目的,是协调各殖民地间的贸易规则,建立共同的武装护航力量,维护海上和边境安全,并在对外事务中,用一个声音说话。”
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议论声。伊丽莎白首先站起来:“我代表弗吉尼亚烟草种植者协会,支持成立公会!我们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组织来保障我们的贸易线路和生命安全!”
温斯洛普也紧接着表态:“新英格兰商会同意!统一的规则和共同的防御,对所有人都有利!”
其他殖民地的代表也纷纷点头附和。格伦维尔伯爵的倒台,西班牙人的现实威胁,以及唐天河展现出的强大实力,让之前许多犹豫不决的人都下定了决心。
“既然大家意见一致,”唐天河从桌上拿起一份厚厚的羊皮纸文件,“这是公会章程草案。公会设立荣誉主席一人,由我暂代。下设理事会,由各主要殖民地推举代表组成。
公会设立共同基金,用于雇佣武装船队、建立情报网络、以及……未来可能需要的共同行动。公会总部暂设波士顿。”
他拿起一支造型古朴、笔杆镶嵌着黑曜石的羽毛笔,蘸了蘸特制的、掺有金粉的墨水,在章程的签名处,流畅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笔递给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深吸一口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接着是温斯洛普,约翰·怀特……代表们依次上前,郑重地签下名字,盖上自己的印章。
当最后一位代表签完名,唐天河举起那份墨迹未干的章程:“从今天起,北美的商业,有了共同的旗帜和规则!”
会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随后,唐天河宣布了公会的首批举措:由圣龙商会提供五艘快速巡航舰作为公会首批护航舰队;设立十万西班牙金币的创始基金;并立即启动与西印度群岛、南欧的更直接贸易谈判。
会议结束后,代表们兴奋地交谈着陆续离开。
伊丽莎白和约翰·怀特留在最后。伊丽莎白看着那面新旗帜,轻声对唐天河说:“这个公会,真的能团结北美殖民地吗?南北之间,分歧依然很多。”
“骨架搭起来了,血肉需要慢慢生长。”唐天河说,“至少,我们有了一个对话和解决问题的平台。这比各自为战要好。”
约翰·怀特则显得有些激动:“唐先生,这是一个伟大的开端!一个超越狭隘地方利益的联合体!这或许正是北美未来的雏形!”
就在这时,阿比盖尔匆匆走进会议室,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好奇。她手里拿着一封密封的信件,信封上有一个奇特的徽记,圆规和角尺交织的图案。
“唐先生,”她将信递给唐天河,“刚刚有人送到俱乐部的,指名要交给您。送信的人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唐天河接过信,拆开火漆。信纸质地优良,文字是用优雅的花体书写,内容简短,却意味深长:
“致北美联邦商人公会荣誉主席唐天河先生:谨代表‘北美兄弟会’,对公会的成立表示关注与祝贺。我会秉持理性、博爱、建设之原则,愿与志在塑造未来之力量交流共进。
不日将派员拜会。落款是一个复杂的、由圆规、角尺和字母组成的符号。”
唐天河将信纸轻轻放在桌上,手指在那个奇特的徽记上点了点。
“北美兄弟会……”他若有所思地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