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紫宸殿的琉璃瓦染上一层不祥的殷红。破天荒将手中的狼毫笔重重搁在青玉笔山上,墨汁在明黄奏章上洇开狰狞的墨团,恰似他此刻翻涌的心绪。三天前墨先生递上辞呈时,他以为自己已做好万全准备,却未料权力的真空竟比想象中更快撕裂平静的表象。
“陛下,玲珑阁密报。”贴身内侍李福全躬着身子,将一卷暗金色卷轴高举过顶,紫檀木托盘上还放着半枚断裂的凤纹玉佩。这是玲珑阁最高级别的密报信物,自破天荒登基以来,启用次数寥寥无几。
卷轴在御案上缓缓展开,素色鲛绡纸上,一行行簪花小楷透着清冷的锋芒。破天荒的指尖拂过纸面,仿佛能触到那端执笔女子的体温。凤玲珑,这个三年前被他从诏狱救出的女子,如今已是帝国最锋利的暗刃,她的玲珑阁遍布天下,却无人知晓其真正样貌。
“秦岳旧部……”破天荒低声念出第一个名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秦岳,前朝最后一位大将军,五年前在邙山之战中被墨先生设计诛杀,其麾下“破山军”残部竟在此时死灰复燃。密报上详细记载着七位将领的动向:前军都尉赵亢上周三借口为母贺寿,在城南“迎客楼”宴请十余名边关校尉;翊麾将军陈思深夜拜访京畿卫戍营,帐内密谈时长两刻钟;更令人心惊的是,有人在黑市高价收购当年破山军的制式弩箭。
李福全偷眼瞥见陛下紧绷的下颌线,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伺候君主多年,深知这位从尸山血海中走来的帝王,越是平静时,眼底的杀意便越是凛冽。窗外的风突然卷起竹帘,将殿角铜鹤灯的火焰吹得猎猎作响,映得御座上的人影忽明忽暗。
“丞相府那边呢?”破天荒翻过密报后半卷,眉峰蹙得更紧。王彦,这个与他自幼相识的总角之交,如今的帝国丞相,竟也在暗中培植势力。密报上附着一幅精致的舆图,红线从相府延伸至十二州,每处节点都标注着地方官员的任免日期——去年冬季以来,王彦举荐的三十余名官员中,已有十七人外放要职,其中三人正是当年被秦岳提携过的门生。
“陛下,要不要奴婢……”李福全试探着开口,却被帝王冰冷的眼神制止。
“不必。”破天荒将密报凑近烛火,淡金色的鲛绡在火焰中蜷曲成灰烬,“传朕旨意,明日早朝加开军事议事,让兵部尚书携三年来边关军备账册觐见。”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备好笔墨,朕要亲自给玲珑阁主回信。”
当内侍躬身退下时,暮色已浸透整个宫殿。破天荒独自站在巨大的舆图前,手指重重按在秦岳旧部聚集的雍州地界。墨先生尚未离开,朝堂便已暗流汹涌,这盘棋局远比想象中复杂。他想起三年前凤玲珑跪在他面前的模样,女子白衣染血,却笑得眉眼弯弯:“陛下若信破天荒,玲珑阁愿为陛下耳目。但臣妾有个条件——永不见天日。”
那时的他,刚刚结束长达半年的内战,望着满目疮痍的国土,只说了一个字:“准。”
如今想来,那或许是他一生中最明智的决定。凤玲珑的情报总是精准得令人心惊,就像此刻,她不仅送来密报,还在附言中提醒:丞相府书房暗格里,藏有与地方官员往来的密信,用的是西域传来的“水显墨”。
夜风穿过殿宇,带来远处更夫的梆子声。破天荒走到窗前,望着沉沉夜色中的皇城轮廓。秦岳旧部的兵权,王彦的朝堂势力,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他突然想起墨先生常说的那句话:“帝王之道,在制衡,更在洞察。”或许,是时候让玲珑阁这把暗刃,真正出鞘了。
他提笔蘸墨,在素笺上写下八个字:“风起于青萍之末。”这是他与凤玲珑约定的暗号,意为局势初现端倪,需加倍警惕。写完最后一笔,破天荒将信纸折成小巧的凤形,这是他独有的标记。当信鸽从殿角飞出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帝国的权力棋局,才刚刚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