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家被“贬”至通州,定国公薛远一党在朝中更是气焰嚣张,只手遮天。
深宫之内,薛太后斜倚在凤榻上,指尖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
眼底却无半分慈悲,只有精于算计的冷光。
她深知,要想让薛家的荣华长久不衰,必须将下一任帝王也牢牢控于掌中。
而眼下,最好的棋子,便是她的侄女,薛姝。
“姝儿,”
太后抬眸,看向一旁精心打扮、眉宇间却难掩忐忑的薛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今日哀家便召集了京城各家适龄的闺秀,让玠儿当面选妻。”
薛姝绞着手中的帕子,艳丽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安:
“姑母,若是……若是殿下他不愿意选我呢……”
“哼,”
太后冷哼一声,佛珠重重按在案几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是皇家选妃!
哀家自有主张,定会让他选你,
你只需端庄得体,莫要失了薛家的脸面。”
她拍了拍薛姝的手背,力道带着安抚,更带着命令。
薛姝心下稍安,连忙垂首应是,
只是那紧抿的唇瓣,依旧泄露了她内心的忐忑。
选妃前,太后特意传召了沈玠。
殿内熏香浓郁,气氛压抑。
太后端坐上位,目光审视着这个她无心皇位的儿子。
“玠儿,”
她开门见山,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待会儿选妃,你知道该选谁。
薛姝端庄贤淑,与你正是良配,莫要让母后失望。”
沈玠垂眸立于殿中,俊朗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如同戴着一张完美的面具。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应声,只是依礼深深一揖,便沉默地退出了慈宁宫。
太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当他默许,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端起茶盏,悠闲地呷了一口。
片刻后,御花园内,百花争妍,
却不及那站成一排的名门贵女们光彩照人。
她们个个身着华服,手持精致的花篮,低眉顺眼,心中却各怀憧憬与紧张。
姜雪蕙亦在其中。
她穿着一身淡雅的水蓝色衣裙,在这姹紫嫣红中显得格外清丽脱俗。
她悄悄抬眸,目光飞快地掠过端坐于上首的临孜王沈玠,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那日白果寺的偶遇,他温和的笑容,早已在她心中埋下种子。
只是,她深知自己家世寻常,在这群贵女中并不出众,更何况还有太后属意的薛姝……
想到这里,她纤细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紧紧攥住了花篮的提梁,指节微微泛白。
薛姝站在最显眼的位置,
一身绯红宫装,明艳逼人,下巴微抬,带着势在必得的傲气。
她眼角余光扫过身旁那些“竞争者”,心中满是不屑。
太后身边的嬷嬷上前一步,声音尖细地宣布规则:
“今日为临孜王殿下选妃,诸位小姐手中各有花篮。
殿下手中共有十朵玉兰花,将花赠与哪位小姐,便是属意于谁。
得花最多者,即为临孜王妃!”
话音落下,园中愈发安静,
只闻风吹花叶的沙沙声,以及少女们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沈玠身上,等待着他的决定。
沈玠缓缓站起身,他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蟒袍,更衬得身姿挺拔,气质清贵。
他手中托着一个白玉盘,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十朵含苞待放、洁白无瑕的玉兰花。
他步履从容,目光平静地扫过面前一张张或娇羞、或期盼、或紧张的面容。
他走得很慢,似乎在认真审视。
经过薛姝面前时,薛姝几乎屏住了呼吸,
脸上努力维持着最得体的笑容,眼中充满了暗示与期待。
然而,沈玠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淡淡移开,并未停留,更未投下花朵。
薛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血色一点点褪去,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玠走向下一位。
沈玠继续前行,掠过那些家世显赫的贵女,
仿佛她们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
终于,他在姜雪蕙面前停下了脚步。
姜雪蕙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死死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只能看到他那双绣着银丝云纹的靴尖。
她能感受到他专注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在所有或惊讶、或嫉妒、或不解的目光中,
沈玠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从玉盘中,一朵,又一朵,再一朵……
他将整整十朵玉兰花,
悉数、郑重地、放入了姜雪蕙那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花篮之中!!!
篮中瞬间被洁白的花朵填满,清雅的香气弥漫开来。
满园寂然!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高坐上的太后,
“哐当!!!”
太后手中的茶盏落在案几上,
茶水四溅,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薛姝更是如遭雷击,脸色惨白,
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眼中充满了屈辱、愤怒和滔天的恨意!
姜雪蕙猛地抬头,撞入沈玠那双深邃而温和的眼眸中。
他看着她,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清浅却清晰的弧度,无声地传递着他的选择与心意。
“姜氏女雪蕙,温婉贤淑,品性端方,深得我心。”
沈玠转身,面向众人,
声音清朗而坚定,清晰地回荡在御花园上空,
“即日起,册为临孜王正妃!”
就在京城御花园内上演着权力与情感的角逐时,
远在通州的燕临,正“完美”地演绎着他的“英雄救美”戏码。
姜雪宁半背半拖着昏迷的燕临,踉跄着走了很远。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弥漫。
燕临身体的重量几乎压垮她纤细的脊背,温热的血不断浸透她的衣衫,粘稠而刺目。
“来人!快来人啊!!”
她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哭腔在空荡的走廊里绝望呼喊。
脚下不慎一滑,她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上,
钻心的疼,却不及看到燕临毫无生气的脸时那万分之一的心悸。
她挣扎着爬起,用尽全身力气重新撑住他,眼泪混着血水泥泞了视线。
“大夫…找大夫…”
她语无伦次,几乎是靠着本能拖着他往楼梯口挪动。
每一步都沉重如同灌铅,燕临腿骨不自然的弯曲和苍白的脸色像利刃凌迟着她的心。
她不想他死!他生命垂危,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护着她!
“燕临…你不准有事…听见没有!”
她对着他毫无反应的耳畔哭喊,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你坚持住…我带你找大夫…求你…”
姜雪宁背着燕临在长廊里踉跄前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燕临的血浸透了她的后背,温热的液体顺着衣料黏在皮肤上,带着令人心慌的湿腻感。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或许只有片刻,或许已过千年。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血液奔流的轰鸣。
膝盖一软,她险些再次跪倒,却凭着本能死死扣住燕临垂落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他冰冷的肌肤。
就在她眼前发黑,即将脱力的瞬间——
世子!夫人!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熟悉的呼喊,像是破开迷雾的曙光。
姜雪宁用尽最后力气抬起头,模糊看见青锋带着侍卫奔来的身影。
她张了张嘴想呼救,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燕临毫无血色的侧脸。
她下意识地想伸手碰碰他,指尖刚抬起便彻底失去了意识,整个人软软向前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