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的雾气中，那股掺杂着焦躁阴郁的灵性波动，在槐树路相邻的街道上徘徊了约莫十分钟后，终于有了决断——它开始稳定又明确地向着槐树路19号的方向移动。
“来了。”李默站在书房窗前【真实之眼】穿透墙壁与雾气，锁定着那道逐渐靠近的身影“就一个人，步行，速度不快，没有明显的敌意或战斗准备姿态……但很紧张，有点意思。”
休已经从客厅悄无声息地来到书房门口，手中握着李默之前给她的一枚改进版【沉静符咒】，随时可以激发。“要开门吗？还是……”
“看看他想做什么。”李默语气平静，“你留在书房，不要露面。如果情况不对按我们之前约定的方案行动。”
休点了点头后退了几步，身影隐入书房的阴影中，气息收敛到最低。
李默整理了一下衣着，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深夜仍未休息、正在工作的学者模样，然后从容地走向门厅。他没有激活任何防御仪式——在不明对方确切来意前，过度的防备反而可能引发误会或暴露底牌。
怀民亦未寝。
“咚、咚。”
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带着一点节制。
李默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透过门上的猫眼向外看去。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深色呢子大衣、戴着圆顶礼帽的中年男子，脸色在煤气路灯下显得有些苍白，眉头紧锁，眼神中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一丝……挣扎？
他的灵性在【真实之眼】中呈现出不安，但确实混杂着焦躁和阴郁，不像典型的官方非凡者那种沉稳或倨傲。
李默拉开了门，但没有完全打开，只露出半张脸，用温和而略带疑惑的语气问道：“晚上好，先生，请问您找谁？”
门外的中年男子看到李默，似乎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变得更加紧张。他快速扫视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道：“福尔摩斯先生？我是军情九处的托马斯·埃文斯。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但我有非常重要、非常紧急的事情需要和您谈谈——关于休·迪尔查小姐，以及……她的父亲的事。”
他直接报出了身份和来意，甚至提到了休和她父亲。这让李默心中微动，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埃文斯先生？我不记得与军情九处有预约。而且，关于迪尔查小姐的事情，我恐怕……”
“我知道这很冒昧！”埃文斯急声道，声音压得更低，“但我没有恶意，真的。我……我曾经是迪尔查上尉的部下。我知道休小姐在您这里，我知道她最近遇到了危险，我也知道军情九处内部……有些人有问题。请相信我，我没有太多时间，如果被他们发现我来这里……”
他的语气急促而真诚，带着一种走投无路般的焦虑。李默的【真实之眼】仔细审视着他的灵性——没有谎言或表演的痕迹，那种焦躁和挣扎是真实的。
沉默了几秒，李默缓缓拉开了门：“请进，埃文斯先生。不过，我希望您能理解，我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埃文斯如蒙大赦般闪身进门，同时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雾气弥漫的街道。李默迅速关上门，激活了门厅一个隐蔽的【沉静符咒】，确保短暂的谈话不会被外界窃听。
“去书房吧，请。”李默引领着埃文斯走向书房。在路过客厅时，他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手势示意阴影中的休暂时不要现身。
进入书房，李默没有请对方坐下，而是站在工作台旁，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埃文斯先生，您可以说了。但在此之前，请出示您的证件……我需要一个小小的验证。”
埃文斯没有丝毫犹豫，从怀中掏出军情九处的黑色证件，上面有他的照片、姓名和编号。同时，他主动释放了一丝自身的灵性——那是仲裁人途径序列8审讯官特有的、带着律令还有裁决意味的秩序灵性，做不了假。
证件和灵性都确认无误。李默点了点头，但依旧保持着警惕“请坐吧，您说您曾是迪尔查上尉的部下？”
“是的。”埃文斯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摘下帽子，露出一头有些稀疏的棕色头发。他双手紧握，指节微微发白，“我在迪尔查上尉手下服役过三年，后来因伤退役，通过关系进入了军情九处做一些文职和外围协调工作。上尉……他是个正直的人，他的事我一直不相信。”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知道休小姐一直在调查她父亲的案子，我也暗中关注过。但最近……情况变了。大概两周前，我偶然听到部门里几个风评不太好、跟某些灰色势力有牵扯的家伙在密谈，提到了迪尔查上尉的名字，还有‘钥匙’、‘影子’、‘极光会’这些词。我当时留了心，但没敢多问。”
李默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后来，就发生了码头区的袭击，休小姐受伤失踪，接着是桥区安全屋的‘恶鬼’事件，还有最近的船坞事件。”埃文斯的语气变得急促，“内部调查一团乱，但我知道，那些家伙我是说军情九处内部某些人，他们慌了，他们损失了人手，和极光会的勾当可能暴露了他们开始疯狂地搜查、灭口、掩盖痕迹。”
他抬起头，看着李默，眼中有着血丝：“我本来不想掺和，我怕惹祸上身。但我听说……休小姐可能在您这里。而且，昨天我偷听到，他们似乎确定了休小姐的大致方位，就在希尔斯顿区这一带，并且怀疑有‘第三方强者’在庇护她。他们正在调集人手，准备进行一次‘联合搜查行动’，名义上是搜查极光会残党，实际上……目标可能就是这里，还有休小姐。”
联合搜查行动？李默眼神微凝。这倒是符合官方机构在找不到明确目标时常用的手段以大规模、合法的行动为掩护，行排除异己或达成其他目的之实。
“他们计划什么时候行动？”李默问道。
“具体时间我不清楚，但很快，可能就是明后天的事。”埃文斯摇头，“我是趁着今晚值夜班、负责外围警戒区域的机会，借口巡逻溜出来的。我不能待太久，否则会被怀疑的，福尔摩斯先生，我来是想提醒您和休小姐，尽快离开这里或者做好应对的准备。那些人……他们为了掩盖勾结极光会的事情，什么都做得出来。”
书房角落的阴影里，休的呼吸微微急促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平静。
李默看着埃文斯，沉默片刻，问道：“埃文斯先生，您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报信，不仅仅是出于对老上司的旧情吧？”
埃文斯的脸色白了白，他低下头，双手绞得更紧：“我……我有个女儿，今年十岁。那些人在部门里势力很大，我害怕……害怕如果有一天他们知道我发现了什么，会对我女儿不利。我想……如果休小姐能揭开真相，扳倒那些人，我……我和我的家人也能安全些。”
很现实的理由，但也因此更可信。
“我明白了。”李默点了点头，“谢谢你的警告埃文斯先生。我们会小心的，另外，关于迪尔查上尉的案子，或者那些人的具体信息你还能提供点什么吗？”
埃文斯思索了一下，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快速放在桌上“这是我偷偷记下的几个名字和他们的部门，都是和那些灰色交易有关的。还有……我印象中，他们好像提过一个地方，叫‘血镜会所’，在东区边缘，似乎和极光会以及那些‘镜子碎片’的交易有关。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血镜会所？镜子碎片？李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你该回去了，埃文斯先生。”李默收起纸条，“太久不归队会引起怀疑从后门走，小心点。”
埃文斯如释重负地站起身，重新戴上帽子：“谢谢您，福尔摩斯先生。请……请务必小心。还有，如果有可能请告诉休小姐，她父亲是个好人。”说完，他匆匆跟着管家从宅邸后门离开，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关上后门，重新激活防御，李默回到书房，休已经从阴影中走出，脸色凝重。
“他的话可信吗？”休问道，碧蓝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有对父亲旧部的感激，有对危机的紧迫，也有对军情九处内部腐败的愤怒。
“灵性反应和情绪不似作伪。”李默走回工作台，展开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名字和所属科室，都是军情九处中下层官员，“而且他提到的‘血镜会所’，和佛尔思听说的镜子碎片交易对得上。极光会、军情九处叛徒、镜子……这些线索正在串联起来。”
“联合搜查……”休握紧了拳头，“他们敢公然冲击民宅？”
“以搜查极光会残党、危害公共安全为名，在贝克兰德并不罕见。尤其是如果他们有内应提供‘确切情报’，程序上可以做到快速批准。”李默冷笑“这确实是个麻烦。正面冲突不明智，但被动撤离或隐藏，也可能正中他们下怀——他们可以借机坐实我们心虚或和极光会有关联。”
“那我们怎么办？”休看向李默，眼中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李默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大脑飞速运转跑路？不，槐树路19号是他们目前最稳固的据点，有完善的防御和物资储备硬扛？面对可能到来的、有官方背书的队伍，即便能击退，后续麻烦无穷。
或许……可以换个思路。
“既然他们要来‘搜查’，”李默缓缓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那就让他们搜。不过，搜到什么，怎么搜，我们可以帮他们决定。”
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你是说……布置现场？误导他们？”
“不止这样。”李默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既然埃文斯说他们的目标是‘休·迪尔查’和‘第三方强者’，那么，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个‘合理’的结果——比如，让他们‘意外’发现一些与极光会有关的线索，但这些线索指向的，却不是我们。”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写着名字的纸条上：“又或者，让这场搜查，变成某些人自掘坟墓的开始。”
“需要我做什么？”休立刻问道。
“第一，继续通过萨姆确认‘血镜会所’的信息，如果可能，搞到一点他们交易的‘镜子碎片’——不需要多，一点气息或样本就行。”李默快速说道，“第二，我们手头还有之前从极光会成员身上获取的一些无关紧要的、带有他们气息的杂物吗？”
“有一些破损的符咒碎片和衣物纤维，上次清理战场时我留了一点作为样本。”休立刻回答。
“很好。第三，”李默看向工作台上那三枚静谧石“我们需要在明天之内，以这三枚石头为核心，在宅邸内布置好那个临时屏蔽结界——不是为了现在用，而是作为最后的保险。同时，准备一些能够制造‘意外发现’和‘合理误导’的小道具。”
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既然他们想借搜查之名行事，那我们就将计就计，把水搅得更浑。最好能让他们‘找到’一些指向军情九处内部叛徒与极光会勾结的‘证据’，或者，把嫌疑引向其他地方……”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李默脑海中逐渐成型。风险不小，但如果操作得当，不仅可以化解眼前的危机，还可能反将一军，甚至为破解金属筒找到新的突破口。
“对了，”李默忽然想起什么，看向休，“埃文斯让我转告你，你父亲是个好人。”
休的身体微微一颤，碧蓝的眼眸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但她迅速眨了眨眼，将情绪压下，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夜色更深，贝克兰德的雾气依旧浓得化不开，但槐树路19号的书房里，灯光一直亮到了后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