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到破庙前,脚步一顿。
风从荒坡上卷起沙尘,扑在脸上带着粗粝的触感。庙门歪斜,半块残碑立在阶下,那道斜线刻痕映入眼帘的瞬间,心头猛地一紧——和我木钗上的标记,分毫不差。
姬无尘站在碑旁,没有回头。
“你早知道我会引来雷劫?”我声音压得很低,指尖掐进掌心,“还是说……你也觊觎我的血?”
他这才转过身,目光落在我眉心。那里还在隐隐发烫,凰纹尚未完全隐去,像一道烧红的裂痕嵌在皮肉之间。
“若我图你之血,方才就不会带你来此。”他说得平静,仿佛刚才那一战、那三具焦尸都不值一提。
我不信。三年装废,一夜救我,如今又引我至这荒庙,哪有这么巧的事?
正要再问,他忽然抬手。
一缕淡金色的光自他指尖浮起,悬在空中,微弱却凝实。那光芒轻轻颤动,竟与我眉心的凰纹遥相呼应,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线牵连着,泛起一圈圈涟漪般的波动。
我呼吸一滞。
“不是我猜到的。”他看着那缕金光,“是它告诉我的。”
“它?”
“我体内有个东西。”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叫‘大道伐天系统’。它能感知天地残道、劫气、战意碎片……也能感应到你体内的太古气息。”
我盯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
三年前他道骨碎裂,沦为废人,族中皆以为他是侥幸活命。可现在,他不仅躲过一次次暗杀,还能在关键时刻出现,替我挡下致命危机——原来不是运气,也不是隐藏修为,而是……这种闻所未闻的东西在支撑着他?
“你说它是系统?”我终于开口,“那你现在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他摇头:“不能说。一旦暴露,它就会停止运转。我现在能做的,只是藏,等时机成熟。”
“所以你一直在忍?”我冷笑一声,“看着别人踩你头上,打你耳光,你也忍?”
“不是忍。”他目光沉了下来,“是在养。每多苟一天,我就比昨天更强一分。仇人越逼我,它给我的东西就越多。”
话音刚落,头顶云层骤然翻涌。
紫红色的天光压下来,像一片腐烂的血肉贴在夜幕之上。远处闷雷滚动,却不是从云中传出,更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震得脚底石板微微发颤。
姬无尘脸色一变,一步跨到我身前。
“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血色雷霆撕裂长空,直劈而下!
轰——!
整座破庙剧烈晃动,门前石阶炸成碎块,瓦片如雨般砸落。我本能后退,却被他一把拽住手腕,硬生生拖进庙内。
他背对着我,双臂张开,一层淡金色的光罩瞬间撑起,将飞溅的碎石和余波尽数挡住。
可那光罩只撑了片刻,边缘就开始龟裂。血雷虽未直接命中,但余威已让伪混元体承受不住。他喉头一甜,一口血涌上来,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别动!”他低喝,“这劫认的是你我共鸣的气息,分开反而引得更烈!”
我靠在断墙边,喘息未定,看着他肩头渗出的血迹染红衣料,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刚才那一击,若不是他挡在前面,我现在已经倒下了。
可我凭什么信他?一个藏着如此秘密的人,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告诉我真相?
我咬牙,缓缓抬起右手。
掌心浮现出一丝金焰,微弱却炽热。这是我觉醒后第一次主动调动血脉之力。火焰跃动间,眉心的凰纹再次灼烧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我将金焰推向那层即将崩溃的光罩。
火与金光接触的刹那,没有排斥,反而交融在一起,化作一层赤金色的屏障,稳稳撑住了庙宇残存的结构。
姬无尘侧目看了我一眼,嘴角微扬:“既然它认的是‘我们’……那就一起扛。”
我没有回应,只是盯着那层融合后的屏障。两种力量竟能共存,甚至彼此增强——这意味着什么?我们的命运,真的已经被某种规则绑在了一起?
屋外雷声再起,这一次间隔更短,威力更强。
姬无尘靠着一根残柱坐下,闭目调息。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但呼吸还算平稳。我则靠在另一侧墙边,默默运转灵力压制体内躁动。
寂静中,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轻笑了一声。
“你说过要揭我底牌,现在看到了,怕吗?”
我看着他手中那缕尚未散去的淡金光芒,摇头:“不怕。”
顿了顿,我又道:“我只是在想,一个能藏着这种秘密三年的人,为何偏偏对我说了真话。”
他睁开眼,望向我眉心渐隐的凰纹,声音极轻:“因为你不是敌人。”
“而且……”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确认某种感觉,“你的痛,我感觉得到。”
我心头一震。
不是言语上的安慰,也不是试探性的拉拢,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共鸣。就像刚才那道血雷落下时,我能察觉到他体内本源的震荡,他也同样感知到了我血脉的失控。
这不是巧合。
这是某种更深的联系,在悄然形成。
屋外雷声再度响起,比之前更近,却在即将落下时猛然偏移方向,轰入远处山壁,激起大片烟尘。
我们同时抬头看向门外。
那片紫红云层依旧盘踞,但雷势似乎被什么牵引着,不再集中于破庙上方。
“它在适应。”姬无尘低声说,“我们的共鸣改变了它的目标判定。”
“意思是……只要我们在一起,它就不会轻易落下?”
“暂时不会。”他站起身,拍去衣上灰尘,“但它迟早会再来。而且下一次,可能不只是雷。”
我知道他指的是谁。
血魔宗不会放过我,姬寒天也不会放过他。而此刻,我们两人身上都带着足以惊动整个北荒的秘密。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
“等。”他说,“等雷劫散去,等他们循迹而来。然后——”
他转身看我,眼神锋利了几分:“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禁忌现世。”
我迎上他的视线,没有退避。
眉心的凰纹仍在隐隐发热,掌心的金焰也未曾熄灭。这一次,我没有压制它。
风从破庙缺口灌入,吹动我的发尾。那抹赤红越来越明显,像是燃烧的余烬,正一点点蔓延开来。
姬无尘看着我,忽然伸手,将一枚玉符塞进我手里。
冰凉的触感让我一怔。
“若撑不住,捏碎它。”他说,“里面有一道我留下的本源印记,能替你挡一次致命攻击。”
“那你呢?”
“我?”他笑了笑,“我还不能死。有些账,得亲手去算。”
我握紧玉符,指节泛白。
外面的雷声又一次逼近,比之前更加暴烈。
姬无尘走到门口,抬头望着那片翻腾的血云,背影挺拔如松。
我站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雷光映照下,两道身影投在残墙上,竟隐隐重叠在一起。
下一瞬,天空裂开一道猩红缝隙,第二道血雷蓄势待发,直冲破庙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