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立刻警戒。夏家三兄弟握紧兵器,夏含章也拔出短刀。
马蹄声渐近。一匹灰马从戈壁滩上奔来,马上一人伏低身子,背后烟尘滚滚。
是青罗。
她冲到烽燧下,勒马跳下,几乎站立不稳。赵铁鹰连忙扶住她。
“哥哥!”夏含章冲下来。
青罗摆手,喘着粗气:“没事……甩掉了。”她看向夏家三兄弟,“此地不宜久留,追兵很快就会搜过来。咱们得继续往西走。”
“去哪里?”夏淮南问。
“肃州。”青罗从怀中取出一张简易地图,“从这儿往西北一百二十里,有个叫骆驼泉的地方。那里或许能找到出路。”
夏淮西皱眉:“可靠么?”
“总比留在这儿等死强。”青罗收起地图,“而且我沿途留了记号,或许……会有人来接应。”
她没说是谁。
“听你的。”他点头。
众人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夏含章走到夏淮南面前,仰头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三年了。
记忆中那个总爱揉她头发、偷偷给她塞糖的三哥,如今已是满身伤痕、眼神沧桑的青年。
“三哥……”她终于开口,声音发颤。
夏淮南蹲下身,与她平视。他伸手,想摸摸她的头,手却停在半空——眼前的姑娘,已不是当年那个追着他要糖吃的小丫头了。
“阿四,”他声音沙哑,“你受苦了。”
夏含章摇头,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三哥和五弟,六弟才苦……”
夏淮西和夏淮北也走过来。
夏淮西抬手,用粗糙的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别哭。夏家的女儿,不兴哭。”
夏淮北则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是一块磨得光滑的小石头,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夏”字。
“这个,”他塞进夏含章手里,“是我在石场时刻的。本想……等以后若能出去,带着它去找你。”
夏含章握紧石头,泪如雨下。
青罗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她没打扰,只对赵铁鹰使了个眼色,两人退到烽燧外望风。
夕阳西下,戈壁被染成一片血红。重逢的喜悦,被逃亡的阴影笼罩。
前路还有多远?谁也不知道。但至少此刻,他们还在一起。
三日后,瓜州城西,胡杨林外。
一队商旅正在林边扎营。
篝火燃起,炊烟袅袅。商队约莫二十余人,骆驼十余匹,货物用油布盖得严实。
青罗一行人藏在林中,远远观察。
“是商队,”赵铁鹰低声道,“看装束,像是从中原来的药材商人。”
青罗眯眼细看——商队中一个穿着靛蓝布袍的中年人正指挥伙计卸货。那人身形挺拔,虽作商人打扮,举手投足间却有股难以掩饰的军旅气度。
“不太对劲。”青罗低声道,“寻常商队扎营,不会选这么开阔的位置,更不会生这么大的篝火——这简直是告诉所有人,我们在这儿。”
夏淮南皱眉:“你是说……是陷阱?”
“也可能是诱饵。”青罗沉吟,“再等等。”
正说着,商队中那个靛蓝布袍的中年人忽然转头,目光直直望向他们藏身的方向!
“被发现了。”赵铁鹰握紧刀柄。
但那人没有喊人,反而独自朝林子走来。
走到林边,停步,朗声道:“林中的朋友,既然来了,何不出来喝杯热茶?戈壁夜寒,暖暖身子。”
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青罗与夏淮南对视一眼,点头。
两人走出林子,其余人留在林内警戒。
“这位掌柜好眼力。”青罗拱手。
中年人微微一笑:“不是眼力好,是耳朵灵。诸位在林中的呼吸声,隔着三十步我便听见了。”
他打量着青罗,眼中闪过探究:“小兄弟年纪轻轻,就敢带着这么多人走戈壁,胆色不小。”
“混口饭吃。”青罗不动声色,“掌柜贵姓?”
“姓姚,姚庆。”中年人正是谢庆遥,侧身,“诸位若不嫌弃,可来营地歇脚。我看你们……似是在躲避什么?”
这话问得直接。
青罗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姚掌柜慧眼。实不相瞒,我们在凉州惹了点麻烦,被人追杀。”
“哦?”谢庆遥挑眉,“什么麻烦?”
“救了几个不该救的人。”
两人对视,目光在空中交锋。谢庆遥忽然笑了:“巧了。我这次来西北,也是要救几个人。”
“什么人?”
“几个……被冤枉的流放犯。”
青罗心头一震。她盯着谢庆遥,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那张经过修饰的脸上只有商人式的诚恳。
“既是流放,便是罪犯,姚掌柜何故要冒大险救他们?”她问。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谢庆遥淡淡道,“就像小兄弟你——救人,总得有个理由。”
这话一语双关。青罗沉默片刻,忽然道:“姚掌柜可会唱曲?”
谢庆遥一怔:“什么曲?”
“一首……家乡小调。”青罗轻声哼起,“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她只哼了半句,就停住了,紧紧盯着谢庆遥的反应。
谢庆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了:“这曲子倒是有趣。不过姚某五音不全,怕是要糟蹋了。”
他顿了顿,又道:“小兄弟若想听曲,不如进营帐,我有个伙计会唱西北的花儿,虽不及你这般……洒脱,却也别有风味。”
算是回应,也是邀请。
青罗回头看了眼林中。夏含章等人还在等待。
她深吸一口气,对谢庆遥拱手:“那就叨扰姚掌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