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五十六分,特务科押运准备室。
空气中弥漫着枪油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冰冷而肃杀。
林默穿着一身笔挺的协查专员制服,正一丝不苟地核对着“夜莺档案”的装箱流程。
他面前,四名全副武装的押运特务站得如松柏般笔直,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
在他的真实之眼中,这四人的背影清晰地呈现出稳定而中性的【黄色·执行任务】状态,表明他们对自己押送的是一份重要档案深信不疑,并无二心。
然而,林默的视线却锐利如刀,落在了领队那只戴着白手套的左手上。
在袖口与手套衔接的内侧阴影里,一个微不可察的金属反光一闪而过。
真实之眼瞬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那是一枚属于宪兵队直属“影子小组”的微型信号发射器。
他的心底一片澄明。
这场所谓的“档案移交”,从头到尾就是周维成与宪兵队联手布下的一场天罗地网,目的就是诱捕代号“火种”的地下组织。
敌人早已笃定,“火种”会不惜一切代价抢夺这份据说记录着所有潜伏人员信息的档案,并在预设的路线上布下了重兵,只等猎物自投罗网。
林默的面色毫无波澜,他拿起笔,在厚重的交接单上流畅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金属笔尖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准备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当他签到最后一栏的“备注”时,笔尖顿了顿,仿佛在思索。
几秒后,他添上了一行字:“沿途将经过工部局公共巡逻区,为避免不必要盘查延误时机,建议启用备用路线b。”
这条路线b,是所有规划中唯一一条需要经过东郊浮桥的路径。
看似一个合情合理的风险规避建议,却已悄然拨动了整个棋局的走向。
领队接过文件,扫了一眼备注,”
上午十点十二分,法租界,宏安洋行档案科。
程兰的指尖在德制打字机上飞速跳跃,发出的清脆声响与周围安静的环境融为一体。
耳机里传来一个经过加密处理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指令:“启动‘双风计划’。” 这是林默的声音。
程兰眼中精光一闪,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停。
她熟练地打开一个加密分区,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伪造文件上传——文件标题赫然是《“火种”武装劫车预案》,里面详细描述了如何在预设路线上伏击、爆破、抢夺档案的每一个步骤,细节逼真到足以以假乱真。
上传完成后,她没有立即清除操作痕迹,而是故意让这份文件的缓存数据在系统临时目录中残留了三十秒。
就在这三十秒内,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系统后台一个隐藏极深的监控端口瞬间被激活。
在她的“真实之眼”感知中,那个潜伏在网络深处的监听员,其数据流的颜色骤然变为刺目的【红色·数据捕获·立即上报】。
鱼儿上钩了。
程兰随即启动了强效干扰程序,清除了所有痕迹。
与此同时,她将一段早已录制好的虚假GpS信号流,通过一个镜像服务器悄然注入了特务科的监控网络。
这段信号模拟出十几个高功率通讯节点的活动迹象,而这些节点的汇集点,精准地指向了东郊浮桥的桥头区域。
她知道,现在,敌人指挥部的大屏幕上,一定正清晰地显示着“火种”武装人员已经集结完毕,只待押运车队进入伏击圈。
他们对即将到来的“胜利”深信不疑,却绝不会知道,真正的指令早已通过最原始的人力方式,由沈墨传递给了每一位“火种”成员:全员转入绝对静默状态,七十二小时内,切断一切对外联络。
中午十二点三十九分,黄浦江码头,E区。
一艘悬挂着巴拿马国旗的货轮正在装载货物。
沈墨穿着一身沾满油污的轮机助手工服,熟练地穿梭在嘈杂的甲板上。
他登上驾驶舱,那位年过半百的德裔船长只是朝他点了点头,便从航海日志的夹层里抽出一封没有任何标记的牛皮纸信件递给他。
信封里装着的,是“火种”组织通过租界外交系统的一条深埋线,冒着巨大风险才获取到的关键情报——宪兵队未来半年内的高层人事变动名单,以及那位即将空降上海,专门负责情报督查的新任高官的详尽背景资料。
这份情报的价值,远胜那份作为诱饵的“夜莺档案”百倍。
沈墨不动声色地接过信件,转身离开驾驶舱。
他走到船舷一侧的救生艇旁,趁着无人注意,迅速将信件塞进一个特制的油纸包,藏入了救生艇底部的浮力气箱内。
做完这一切,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浸了煤油的破布,状似无意地擦拭着甲板边缘的栏杆,留下了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形油渍标记。
在老码头的暗语体系中,这是“风向已变,按原计划b执行”的信号。
百米之外的一座仓库顶楼,一名伪装成工人的便衣特务正举着带长焦镜头的相机,将沈墨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在他的视野和判断中,沈墨的背影呈现出【红色·误判为接头信号】的状态。
特务迅速按动快门,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认定这是“火种”在行动前的最后一次联络确认。
沈墨同样在心底冷笑,就让他们去相信吧,相信一场他们亲手导演的戏剧。
下午五点十八分,东郊公路。
两辆黑色的押运车与前后四辆护卫车组成的车队,正严格按照林默“建议”的备用路线b行驶。
当车队前锋刚刚驶过颠簸的浮桥,公路两侧的密林中,猛烈的火舌骤然喷吐而出!
枪声大作,伏击来得猝不及防。
然而,押运队的特务们在短暂的慌乱后,立刻展开反击,他们发现对方的战术和装备竟与自己同出一源!
这不是“火种”那些作风诡秘的地下分子,而是另一支装备精良的特务队伍!
混乱中,两辆涂着宪兵队标志的摩托车如鬼魅般从侧翼冲出,车上的“影子小组”成员趁着双方交火的间隙,用特制工具撬开押运车后门,闪电般抢走了那只沉重的档案箱,随即消失在密林深处。
一公里外的山丘观测点,林默手持望远镜,将这场自相残杀的闹剧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到,周维成的座驾在枪声平息后才姗姗来迟,这位特务科副科长跳下车,对着幸存的下属和那支“伏击”队伍的负责人大发雷霆,怒斥他们“擅自行动,情报混乱”。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那支所谓的“假火种”袭击队,正是他昨夜通过镜像系统,以周维成的名义发出的一道被篡改过的调度令调来的。
命令原文写的是“拦截检查一切可疑车辆”,但他将目标坐标,精准地设置在了押运车队必经的时间和地点。
一场完美的黑锅,不仅彻底洗清了“火种”在这次事件中的嫌疑,更让周维成在宪兵队面前信誉扫地,彻底失去了高层的信任。
深夜十一点五十八分,特务科大楼,协查专员办公室。
林默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沉睡与阴谋并存的城市。
他手中,是一份刚刚打印完成,还带着油墨余温的《关于“夜莺档案”押运途中遭遇武装袭击事件的协查报告》。
报告中,他以详实的数据和严密的逻辑,将事件定性为“因内部通讯系统混乱,导致两支队伍在同一区域执行不同任务时发生误判,从而引发的悲剧性武装冲突”。
而在报告的最后,他郑重建议:“为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确保命令传达的唯一性和准确性,今后所有跨部门联合行动的指令,必须由协查中枢进行统一的加密签发。”
窗外,笼罩城市的浓雾在夜风中渐渐散去,风向已然转变。
他知道,明天,焦头烂额的周维成和急于挽回颜面的宪兵队,必然会签署这份能明确责任、看似高效稳妥的新权限命令。
而那份真正的“夜莺档案”,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办公桌下方的暗格里。
沈墨已在入夜后,趁着码头换班的间隙,悄然将它从救生艇的浮箱中取回。
打开后,里面除了部分真实的旧案卷宗作为伪装,更夹着一份从未被归档的绝密名单——宪兵队安插在上海各界所有卧底的代号、身份,以及紧急接头方式。
林默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一张张薄薄的纸页,上面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条敌人的毒蛇。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融入了夜色:“你们以为风在吹你们的旗……可风,是我昨夜就调好的。”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针正稳稳地走向黎明。
明天的复盘会,将是这盘棋的下一个关键节点。
他必须比所有人都更早到场,在他们踏入会议室之前,就将新的棋子,摆在最正确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