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清河集，东行的山路愈发崎岖难行。林木遮天蔽日，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更添几分荒凉。
林辰拄着一根随手捡来的木棍，气喘吁吁：“我说犟爷，咱们这到底是去哪儿啊？再往东，怕是真要钻进原始老林了！”
灰驴走在最前，步伐依旧稳健，闻言回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年轻人这点路就喊累”的鄙视。它用鼻子指了指前方隐约可见的一线天空，那里两座山峰如同门户般对峙。
“翻过那座山，应该有座大城。”白芷骑在追风背上，对照着简陋的地图说道。她服用凝神丹后，精神愈发饱满，对周遭环境的感知也敏锐了许多。
罗横沉默地跟在队尾，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密林深处。
小花则对这片原始森林充满了好奇，不再只是睡觉，时而从追风背上窜出，轻盈地跃上树梢，捕捉一闪而过的蝴蝶或小鸟，玩得不亦乐乎。
又行了大半日，终于穿过了那道“山门”，眼前豁然开朗！山脚下竟是一片不小的平原，一条大河如玉带般蜿蜒穿过，河畔矗立着一座规模不小的城池，城墙高厚，旗幡招展，远非望山城可比。
“卧龙岗！”林辰看着地图上的标记，又看了看城池方向，“总算到了个像样地方！看这气派，比望山城还大！”
一行人精神振奋，加快脚步朝卧龙岗走去。
离城门还有二三里地，官道旁却出现了一副奇景。只见路边空地上支着个简陋的棚子，棚子上挂着个破旧布幡，上书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悬壶济世”。一个穿着脏兮兮道袍、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正坐在棚子里，摇头晃脑地给几个看起来是行脚的商贩把脉。
这本身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棚子外面排起了长队！排队的人大多面带愁容，或搀扶病患，或抱着啼哭的幼儿，眼神中充满了希冀地看着那老道。
而在队伍旁边，还摆着几个担架，上面躺着的人面色青黑，气息奄奄，看起来病入膏肓。
“这老道医术这么高明？这么多人找他看病？”林辰有些惊讶。
灰驴却在棚子前停下了脚步，鼻子朝着那老道和排队的人群方向用力嗅了嗅，棕黄色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冷意。
它没有继续前进，反而踱步到队伍末尾，装作也在排队的样子（虽然一头驴排队怎么看怎么诡异），竖起耳朵听着前面的动静。
林辰几人面面相觑，也只好跟着。
只听那老道一边给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把脉”，一边摇头晃脑：“哎呀，这位娘子，你这孩儿乃是冲撞了山魈邪气，入了肺经，故而高烧不退，咳喘不止啊！”
那妇人吓得脸色发白：“仙师！求您救救我的孩儿！多少钱我们都给！”
老道捋着山羊胡，叹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道岂是贪财之人？只是这驱邪符水，需用上等朱砂、百年桃木符引，成本不菲……这样吧，看在你爱子心切，只收你十两银子！”
十两？！林辰听得直咋舌，这简直是抢钱！那妇人衣着朴素，一看就不是富裕人家，闻言更是面露难色，但看着怀里烧得迷迷糊糊的孩子，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洗得发白的旧钱袋，哆哆嗦嗦地数出一些散碎银子和铜钱，显然已是全部家当。
老道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迅速将钱收下，然后装模作样地画了张鬼画符，烧成灰烬，混在一碗清水里，递给妇人：“快给孩子服下，半个时辰内必见好转！”
妇人千恩万谢地捧着碗去了。
灰驴看着这一幕，眼神更冷。
接下来，老道又如法炮制，给几个病人“诊断”，不是“撞邪”就是“中了蛊”，开的全是昂贵的“符水”、“法丹”，轻则几两，重则数十两！那些病人和家属被他说得心惊胆战，纷纷倾囊相购。
轮到躺在担架上的那几个重病患者时，老道只是远远瞥了一眼，便摇头道：“邪气已入膏肓，魂魄将散，贫道也无能为力了，准备后事吧。”家属闻言，顿时哭天抢地。
林辰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老道怎么看都像个利用病人恐慌心理骗钱的江湖骗子！他低声对灰驴道：“犟爷，这老家伙不是好人啊！咱们要不要揭穿他？”
灰驴还没表示，排在林辰前面一个拄着拐杖、不停咳嗽的老大爷回过头，叹了口气道：“小伙子，小声点！张仙师可是我们卧龙岗有名的活神仙！前阵子王屠夫家的猪中了邪，就是他给治好的！”
林辰无语，治猪和治人能一样吗？
就在这时，灰驴动了。它没有去揭穿那老道，而是踱步到了那几个被宣判“死刑”的重病患者担架前。
它低下头，鼻子在一个面色青黑、呼吸微弱的中年汉子身上仔细嗅了嗅，又看了看他指甲和舌苔。
然后，它走到另一个不停抽搐、口吐白沫的孩童身边，同样仔细检查。
接着是第三个，一个浑身浮肿、气息奄奄的老妪。
灰驴检查得很仔细，眼神专注，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医师。
它的举动引起了排队人群和那“张仙师”的注意。
“喂！那头驴！你干什么呢！别碰我的病人！”张仙师尖声叫道，语气有些慌乱。
灰驴没理他，检查完三个重病患者后，它抬起头，看向林辰，用鼻子在地上划拉：
“中毒，非邪。”
“有救。”
林辰一看，立刻大声道：“大家别被骗了！这位……驴神医说了，他们不是中邪，是中毒！有得救！”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中毒？”
“驴神医？”
“这驴也会看病？”
张仙师脸色大变，指着灰驴和林辰骂道：“胡说八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质疑贫道的诊断？！分明就是邪气入体，无药可救！再敢妖言惑众，小心贫道施法收了你们！”
灰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冰锥，让张仙师瞬间哑火，后背发凉。
灰驴不再理会他，它走到那个中毒的中年汉子担架前，对林辰“嗯啊”两声，又用鼻子指了指旁边的一片草丛。
林辰会意，赶紧跑过去，按照灰驴眼神指示，拔了几株开着小白花、带着辛辣气味的野草回来。
灰驴示意林辰将野草捣碎，挤出汁液，喂给那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的家人将信将疑，但在灰驴笃定的眼神和林辰“死马当活马医”的劝说下，还是照做了。
汁液灌下不久，那中年汉子猛地一阵剧烈咳嗽，吐出一大口黑紫色的污血，腥臭扑鼻！随后，他脸上的青黑之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起来！
“活了！真的活了！”
“天啊！驴神医！真是神医啊！”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张仙师脸色煞白，冷汗直流，就想偷偷溜走。
“站住！”罗横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挡住了去路。
灰驴如法炮制，又让林辰找来另外几种不同的草药，分别给那中毒的孩童和老妪服下。孩童停止了抽搐，老妪的浮肿也开始消退！
神迹！简直是起死回生的神迹！
这下，再无人怀疑灰驴的“医术”！所有排队的病人和家属都围了过来，激动地跪倒在地，高呼“驴神医”！
“驴神医！救救我娘！”
“驴神医！看看我孩儿吧！”
“求驴神医赐药！”
灰驴看着跪倒一片的百姓，眼神平静。它用鼻子在地上划拉：
“排队。”
“诊金，一文。”
一文钱？！所有人都愣住了！张仙师动辄几两几十两，这驴神医只要一文？！
灰驴不再多言，开始正式“坐诊”。它让林辰、白芷帮忙维持秩序，罗横则盯着面如死灰、瘫软在地的张仙师。
灰驴的“诊法”极其独特。它不用望闻问切，只是用鼻子在病人身上嗅一嗅，偶尔用舌头舔一下病人的额头或手心，便能准确“诊断”出病症！
“风寒入体，生姜三片，葱白两根，红糖水送服，三日即愈。”
“积食腹胀，山楂五钱，陈皮两钱，煎水饮用。”
“肝火旺盛，野菊花、夏枯草泡水代茶。”
“跌打损伤，三七草捣烂外敷。”
……
它诊断极快，而且开的全是附近山野随处可见的普通草药，成本几乎为零！林辰和白芷就负责按照它的“口述”（划拉），给病人写下方子，或者直接去旁边采摘草药。
效率奇高！不过半个时辰，原本排着长队的病人，大部分都拿着几乎不花钱的方子，千恩万谢地离开了。那几个被灰驴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重病患者家属，更是磕头磕得额头见红。
灰驴对所有的感谢都坦然受之，只收每人一文钱的“诊金”，林辰手里的破碗很快就堆满了铜钱，叮当作响。
看着灰驴忙碌而专注的身影，林辰心里感慨万千。这位爷，真是无所不能！鉴宝、打架、反扒、点化、现在连医术都如此精通！而且医者仁心，只象征性地收一文钱，与那张仙师形成了鲜明对比！
等到最后一个病人满意离去，灰驴才松了口气，甩了甩有些酸痛的脖子（一直低头写字划拉也很累的）。
林辰看着碗里那几百文铜钱，笑道：“犟爷，咱们今天也算是日进斗金了！”虽然只是一堆铜钱，但意义非凡。
灰驴瞥了那堆铜钱一眼，眼神淡然。它用鼻子指了指瘫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张仙师，又指了指地上那些被他骗走的钱财。
林辰会意，走过去从张仙师怀里搜出了好几个鼓囊囊的钱袋，里面足足有上百两银子！都是他刚才骗来的！
灰驴示意林辰将这些钱还给那些被骗的苦主（幸好大部分苦主还没走远），剩下的，则分给了旁边几个看起来确实贫困的病人。
张仙师看着自己辛苦骗来的钱被分光，心疼得直抽抽，却又不敢反抗。
处理完这一切，灰驴走到张仙师面前，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张仙师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驴神医饶命！驴神医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骗人了！”
灰驴抬起蹄子，在地上划拉：
“滚出卧龙岗。”
“再行骗，断你五指。”
张仙师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跑了，连他那“悬壶济世”的破幡子都忘了拿。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周围的百姓对着灰驴远去的背影，依旧在啧啧称奇，跪拜不已。
林辰几人也准备进城。他看着灰驴，由衷赞道：“犟爷，您今天可是功德无量啊！”
灰驴甩了甩尾巴，步伐从容。它用鼻子在地上留下最后一行字，飘然离去：
“医者，治病，更治心。”
林辰看着那行字，又看看怀里那本越发显得沉重的《龟寿功》，忽然觉得，自己修炼的，或许不仅仅是抗揍的能力。
跟着这样一位“犟爷”，他学到的东西，远比想象中更多。
而前方那座名为“卧龙岗”的雄城，似乎也因为这头驴的到来，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