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对岸的混乱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哭喊声、尖叫声、马蹄声、兵器碰撞声混杂在一起，与天空滚动的闷雷交织成一曲荒诞的交响乐。武林盟主赵无极被自家护卫像抬死猪一样急匆匆抬走，留下满地狼藉和一众魂飞魄散的江湖豪杰作鸟兽散。那柄据说能斩妖除魔的上古神兵，此刻只剩下几块焦黑的碎片，散落在冒着青烟的高台废墟上，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
林辰站在河这边，感觉自己的腿比刚才在黑风坳里还要软。他死死盯着身边那头罪魁祸首——灰驴正慢条斯理地咀嚼着一根格外肥美的狗尾巴草，尾巴悠闲地甩动，偶尔还打个带着青草香的嗝，对岸的兵荒马乱仿佛与它无关，那一道精准劈下的天雷更是如同它蹄子边扬起的尘埃，微不足道。
“说话……打雷……”林辰喃喃自语，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团被驴踢过的浆糊，“罗……罗大侠，你……你也听到了吧？它刚才……是不是说话了？”
罗横没有回答，但他紧握刀柄、指节发白的手，以及独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震惊，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行走江湖多年，刀头舔血，自认心志坚如磐石，但此刻，他感觉自己的认知壁垒正在寸寸崩塌。这头驴，已经不能用“邪门”或者“异种”来形容了，这分明是……是……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
就在这时，灰驴似乎吃腻了狗尾巴草，它抬起头，看了看河对岸依旧混乱的人群，又看了看头顶愈发阴沉、电蛇乱窜的天空，然后……它居然又开口了！依旧是那清晰而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这次是四个字：
“雨——很——大——滴——！”
话音刚落——
“哗啦啦！！！”
瓢泼大雨，如同天河决堤，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瞬间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笼罩在迷蒙的水汽之中。雨势之大，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脚下的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泥泞。
河对岸那些原本还在奔逃、或者试图维持秩序的江湖客，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浇了个透心凉，更加狼狈不堪，哭爹喊娘声被雨声淹没，场面彻底失控。
而林辰和罗横，因为灰驴提前“预警”（虽然方式惊悚），下意识地躲到了一块突出的巨大岩石下面，虽然也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了衣角，但比起对岸那些落汤鸡，简直算是安然无恙。
林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冷汗），看着岩石外如同水帘洞般的雨幕，又看了看身边气定神闲的灰驴，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言出法随！这绝对是言出法随！还是带精准定位和范围控制的那种！
这头驴到底是什么来头？！山神？河伯？还是哪个闲着没事干下凡体验生活的天庭公务员？！《新手必读》里可没写这位爷还有这功能啊！那位无名前辈要是知道这驴还能召唤天雷暴雨，怕是死了都得从坟里蹦出来！
“犟……犟爷……”林辰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敬畏，“您……您老人家还有什么神通，能不能一次性给个说明书？我……我这小心脏实在受不了这种惊喜啊！”
灰驴甩了甩被雨水打湿的鬃毛，溅了林辰一脸水珠，然后打了个响鼻，那眼神仿佛在说：愚蠢的凡人，驴爷我的本事岂是你能揣度的？慢慢学着吧！
罗横深吸了一口带着雨腥味的潮湿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对岸逐渐在暴雨中散尽的人群，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
虽然赵无极看样子是废了，但金虎帮和青云帮的人很可能还在附近。而且，刚才那诡异的天象和驴爷的“表现”太过骇人，万一引来更麻烦的人物……
灰驴似乎同意罗横的看法。它抬头看了看天，雨依旧在下，但雷声已经渐渐远去。它迈步走出岩石，毫不在意滂沱大雨打在它身上，反而有些享受地晃了晃脑袋。
然后，它做出了一个让林辰和罗横再次意外的举动。
它没有走向那座巨大的石桥——经历了刚才的天雷和混乱，桥上现在空无一人，但谁也不敢保证那桥还结不结实，或者会不会有埋伏。
它也没有寻找渡船——这鬼天气，河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它而是沿着河岸，逆流向上游走去！
“犟爷？咱们不过河了？”林辰惊讶地问道。不过河，怎么继续西行？
灰驴回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跟着走别废话”的不耐烦。
林辰和罗横对视一眼，只能无奈跟上。现在别说指路了，就是犟爷说它能踏水过河，林辰都信！
冒着大雨，踩着泥泞，两人一驴沿着河岸艰难前行。灰驴似乎目标明确，它的步伐不快，但很稳，鼻子不时在空气中嗅着，像是在寻找某个特定的地点。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现了一片茂密的柳树林。柳条在风雨中疯狂舞动，如同群魔乱舞。
灰驴在柳树林边缘停下。它仔细打量着这些柳树，尤其是其中一棵格外粗壮、枝条特别柔韧的老柳树。
然后，它走到那棵老柳树下，抬起头，对着那如同绿色瀑布般垂下的浓密枝条，再次开口！
这一次，它说的内容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
“编——个——筐——！”
林辰：“？？？”编筐？在这种天气？这种地方？您老人家是饿了想吃柳芽还是怎么着？
罗横也皱起了眉头，不明所以。
然而，奇迹（或者说，更离谱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那棵老柳树垂下的万千枝条，仿佛被无形的巧手操控，开始自动地、飞快地交织、缠绕起来！它们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灵活地穿梭，编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那棵老柳树低垂的枝干下，形成了一个足够容纳一人一驴的、密不透风（相对而言）的……绿色穹顶？或者说，一个巨大的、由鲜活柳条编织成的“安全屋”？！
这“柳条屋”结构精巧，顶部厚实，足以抵挡大部分雨水，四周垂下的枝条如同门帘，将内外隔开。
灰驴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然后率先低头，钻进了那个绿色的“筐”里，只留下一个湿漉漉的驴屁股在外面。
林辰和罗横再次石化在雨中。
隔空取物？不！这是……言出柳随？！点柳成筐？！
林辰感觉自己的大脑cpU已经彻底烧毁了。他机械地跟着罗横，也钻进了那个由柳条自动编织成的“安全屋”里。
里面空间不大，但足够两人一驴避雨。柳条散发着清新的草木气息，雨水敲打在厚厚的“屋顶”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反而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灰驴在里面找了个干燥的角落卧下，继续它的反刍大业，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折了根柳条玩。
林辰坐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开始怀疑人生。他看了看外面依旧滂沱的雨幕，又看了看身边这头神通广大、手段层出不穷的犟驴，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到底捡了个什么玩意儿回家？这真的是驴吗？这怕不是个披着驴皮的许愿机吧？！就是许愿的代价有点费心脏和世界观……
罗横则靠着“墙壁”（柳条），闭着眼睛，似乎在调息，但微微颤抖的眼皮显示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他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带着星陨铁亡命天涯，和跟着这头驴混，到底哪个更危险？结论似乎是……后者？但后者好像……生存率更高？
雨，不知下了多久。
当雨势渐渐变小，最终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韵时，灰驴站了起来。它钻出“柳条屋”，甩了甩身上的水珠。
林辰和罗横也跟着走了出来。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天空虽然依旧阴沉，但已没有了之前的压抑。河对岸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那座孤零零的石桥和一片狼藉的场地。
灰驴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上游方向，然后迈开步子，继续逆流而上。
“犟爷，咱们这到底是去哪儿啊？”林辰忍不住再次问道。不过河，一直沿着河往上走，这方向可不太对劲。
灰驴这次没有无视他，它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林辰一眼，然后抬起一只前蹄，先是点了点自己的嘴巴（代表说话），又点了点自己的耳朵（代表听力），最后，它抬起蹄子，指向河流上游的远处，眼神变得有些……凝重？
林辰福至心灵，结合犟爷刚才展现的“言灵”般的能力，一个大胆的猜测冒了出来：“您……您是说……上游有……能听懂您说话的东西？或者……和您一样……特别的存在？”
灰驴眼睛微微一亮，点了点头！尾巴也轻轻甩动了一下，似乎在夸奖林辰终于开了点窍。
林辰倒吸一口凉气！和犟爷一样特别的存在？！那会是什么？另一头会召唤天雷的驴？还是会喷火的牛？能驭水的马？这江湖底下，到底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神奇动物”？！
罗横也露出了凝重之色。如果这世上不止一头这样的“异兽”，那整个江湖的格局，恐怕都要被改写了！
灰驴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前行，步伐坚定。
林辰和罗横怀着复杂而好奇的心情，跟了上去。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似乎不再是简单的“西行”，而是指向了河流的源头，指向了一个可能隐藏着更大秘密和更多“非常规”存在的地方。
林辰看着灰驴的背影，忽然觉得，跟着这位爷，虽然时刻游走在崩溃的边缘，但这见识和经历，绝对是普通江湖客几辈子都遇不到的！
这江湖，果然深不可测！而他和罗横，似乎正被这头犟驴，一步步带入那个隐藏在普通武林之下的、更加光怪陆离的世界核心。
前途未卜，但……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