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浦镇的临时据点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油灯的光芒在墙壁上投下三人沉默的身影,窗外是持续不断的海浪咆哮与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堕神领域的诡异嗡鸣。
张九斤面前的终端屏幕上,依旧滚动着来自旧金山的零星绝望信息,以及全球各地代理人论坛上充斥的恐慌与无序的讨论。有人呼吁集结反抗,有人主张远遁内陆,更多人则在绝望中等待命运的审判。
“不能再等了。”陈渡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站起身,走到那张简陋的、标记着全球民俗节点和当前危机区域的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旧金山的、被特意用猩红色标记的区域。
“【赛博城隍庙】不是终点,只是一个开始。如果放任‘污海源母’的力量继续扩散、稳固,等到整个环太平洋都化为它的领域,等到它彻底完成堕化苏醒,一切都晚了。”他的目光扫过张九斤和柳七,“这不是某个副本的攻略,也不是与协会的私人恩怨,这是关乎现实世界存亡的危机。我们,无法独善其身。”
张九斤抬起头,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跳脱,只剩下凝重:“陈哥,我明白。但怎么去?现在正常的海路和空路恐怕都断了,就算有飞机敢飞,靠近旧金山区域也绝对是机毁人亡。常规手段行不通。”
“走里世界。”陈渡斩钉截铁地说道,“既然现实世界的规则被干扰,我们就从规则的夹缝里穿过去!”
他拿起那本被翻得有些卷边的黄三爷札记,翻到记载着东北盟友联系方式和一些关于隐秘路径的页面。“三爷留下的关系网里,有一位常爷,是常仙(蟒仙)一脉的出马仙,道行高深,常年在东北与远东、乃至白令海那边的冰雪副本打交道。札记里提到,他掌握着一条极其隐秘的、利用某些特殊‘水脉节点’和冰雪副本作为跳板,横跨太平洋的里世界路径。”
这条路径,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海路,更像是利用里世界特殊的地理规则,进行的一种超远距离“穿梭”。风险极大,且需要特定的引路人。
“联系常爷。”陈渡看向张九斤,“用三爷留下的暗语和信物。告诉他,黄继业的兄弟,需要借道,赴太平洋彼岸,阻灭世之灾。”
张九斤重重点头,没有半分犹豫,立刻开始操作他那套复杂的通讯设备,尝试通过隐秘频道联系远在东北的常仙。
等待回应的过程显得格外漫长。每一分每一秒,旧金山领域的规则都在变得更加稳固,堕神的本体都在更深地滑向疯狂的深渊。
几个小时后,终端终于收到了回应。并非文字或语音,而是一段极其微弱、仿佛来自极寒之地的精神意念流,带着嘶嘶的蛇类低语感:
“黄家小子的兄弟……信物无误。道,可借。然此路非坦途,冰雪迷障,暗流汹涌,更有‘虚无之海’阻隔,心神稍懈,便永坠无间。尔等,可敢?”
意念流中还附带了一连串复杂的地理坐标和能量频率,指向东北边境某个罕为人知的雪山天池,那里是路径的起点。
“回复常爷,”陈渡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守夜人,无惧。”
决心已定,再无反顾。
接下来的两天,三人进行了最高效也最紧张的准备工作。他们清楚,这将可能是一场有去无回的远征。
陈渡全力巩固着镇碑者的境界,反复锤炼【风水罗盘】,尝试模拟在极端混乱规则环境下维持小范围秩序的能力。他隐隐感觉到,怀中那具俗神骸骨与太平洋深处的堕神之间存在着某种诡异的联系,这或许是危机,但也可能是一线生机。
柳七则开始准备各种极端环境下使用的蛊虫。她培育了能抵御精神污染的“清心蛊”,能在低温下活动的“冰蚕蛊”,以及一些用于探测能量流和空间稳定性的特殊蛊虫。她将大部分攻击性蛊虫的精华集中起来,准备了几枚威力巨大但消耗同样巨大的“蛊种”,作为压箱底的手段。她的左臂虽然还未完全恢复,但已不影响大部分行动。
张九斤则利用所有能调动的资源,准备了高能量压缩食物、净水符、以及一些针对电子干扰和能量污染的简易防护符箓。他将黄三爷札记中关于路径可能遇到的危险和应对方法反复研读,并整理了所有关于旧金山领域和协会“熵减计划”的资料,确保信息不会丢失。
第三天清晨,天光未亮,海风依旧带着不祥的咸腥。
三人站在石浦镇外一处无人的礁石滩上,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片被阴霾笼罩的故土海岸线。
“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张九斤轻声说道,语气里没有恐惧,只有一丝淡淡的怅然。
柳七默默整理着行装,将一切可能发出声响的东西固定好,动作一丝不苟。
陈渡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怀中骸骨的温热和掌心灵力的流转。“无论能否回来,有些事情,必须有人去做。”
他不再犹豫,按照常爷给予的坐标和频率,调动灵力,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猛地向前一划!
嗡——
前方的空间一阵扭曲,空气中仿佛打开了一道无形的、泛着冰蓝色涟漪的“门”。门后并非熟悉的景象,而是一片呼啸的风雪和隐约可见的、覆盖着厚厚冰层的山峦虚影。刺骨的寒意从门内涌出。
里世界路径,开启了。
“走!”
陈渡低喝一声,率先迈步,身影没入那冰蓝色的涟漪之中。
柳七紧随其后,步伐坚定。
张九斤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熟悉的世界,咬了咬牙,也一步踏了进去。
冰蓝色的涟漪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消失不见。礁石滩上,只剩下永不停歇的海浪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守夜人”团队,已主动踏入了这场席卷全球的终极危机的风暴眼。他们放弃了相对安全的观望,选择了最危险的道路,向着那片被赛博城隍庙笼罩的死亡领域,义无反顾地进发。
渡海赴危,只为在永夜降临之前,寻找到那一丝微弱的黎明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