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的号角在灵魂深处回荡,那不断膨胀的终极黑暗如同悬顶之剑,散发着湮灭一切的绝对气息。昏迷者在本能地战栗,清醒者(如果陈渡那游离的意识还能称之为清醒)在绝望中沉寂。
就在这片被死亡阴影彻底笼罩的虚无中,一具早已被认定失去所有生机的“躯壳”,动了一下。
是罗兰。
这位圣殿骑士团长,匍匐在地,气息早已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圣光裁决之枪的崩碎,信仰被玷污的反噬,早已将他的灵魂冲击得支离破碎。他本该如同雾隐千藏一般,在无声无息中走向永恒的安眠,或者像卡夫拉那样,在疯狂与异化中沉沦。
但,有些东西,比生命本身更加坚韧。
那是铭刻在骑士誓言深处的守护之念。
那是目睹同伴相继倒下却无力回天的不甘。
那是即便信仰动摇、即便前路已绝,也要为身后之人站完最后一班岗的本能。
那正在汇聚的、充满终焉气息的毁灭性能量,那针对所有幸存者的、无差别的抹杀意志,如同最后的警钟,敲响了他灵魂中最后一点未曾泯灭的辉光。
他感知不到陈渡的具体状态,也看不到柳七和张九斤的位置。但他那源于无数次并肩作战形成的微弱感应,以及骑士对“需要保护者”的直觉,让他模糊地锁定了陈渡他们所在的大致方位。
而那道正在成型的毁灭黑暗,其目标,囊括了那里。
足够了。
罗兰那布满血污与尘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眼神依旧涣散。但他那残破的、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却开始违背生理的极限,微微绷紧。
他体内,那原本因圣枪崩碎而彻底枯竭、甚至反噬自身的圣力源泉,那原本因信仰被玷污而黯淡无光、近乎熄灭的灵魂之火,在这一刻,被一股超越信仰、超越生命、纯粹到极致的守护意志,强行点燃!
这不是圣光的复苏,而是……灵魂的焚尽!
“以……我……残躯……”
他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极其微弱却异常坚定的气流声。没有激昂的祷文,没有神圣的吟唱,只有最简单、最直接的决绝。
他抬起了一只手臂——那只手臂的骨骼早已在之前的反噬中碎裂,此刻却被他以意志强行驱使,颤抖着,指向那毁灭黑暗与陈渡等人之间的虚空!
“化……为……坚壁!”
下一刻,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乳白色光芒,自他心脏位置亮起!那光芒并非向外扩张,而是向内坍缩,疯狂抽取着他残存的一切——破碎的灵魂,仅存的生命力,以及对“守护”二字的最后理解与执着!
这过程带来的痛苦,远超凌迟。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皮肤失去所有光泽,如同瞬间经历了千年的风干。但他指向虚空的手臂,却稳定得如同磐石。
那一点纯粹的光芒脱离了他的身体,在他指定的虚空中,骤然绽放!
不是攻击性的圣枪,也不是庇护自身的圣盾。
而是一道薄如蝉翼、却璀璨夺目到极致的乳白色光之屏障!
【最终守护·信念之壁】!
这屏障不大,仅仅勉强将陈渡、柳七、张九斤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护在后方。它没有浩瀚的能量波动,没有坚固无比的实体感,甚至给人一种吹弹可破的脆弱感。
但它蕴含的,是罗兰·狮心——这位圣殿骑士团长——毕生的坚守、不屈的意志,以及……毫无保留的牺牲!
它矗立在那里,如同在无尽黑暗狂潮中,一面孤独却无比倔强的纯白旗帜,象征着文明面对终极毁灭时,那最后的不屈与尊严!
“吼——!!!”
也就在这光之屏障成型的瞬间,堕神意志似乎被这蝼蚁临死前的“挑衅”彻底激怒!那已膨胀到极致的终极黑暗,猛地收缩了一下,随即,一道无形无质、却仿佛能抹除一切颜色、声音、概念、存在的毁灭波纹,以黑暗为中心,如同平静湖面投入巨石后的涟漪,无声无息却迅疾无比地扩散开来!
毁灭,降临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道薄薄的乳白色屏障!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对撞的轰鸣。
只有一种极其残酷的、无声的消融。
乳白色的光芒在与毁灭波纹接触的刹那,便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开始急速消散。屏障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唯有灵魂才能感知到的、如同琉璃碎裂般的悲鸣。它太薄弱了,在绝对的力量层级差距面前,它的存在本身就在被快速否定、抹除。
但,它没有立刻破碎!
它死死地抵住了那毁灭波纹的第一波、也是最汹涌的冲击!将那湮灭一切的力量,牢牢地挡在了屏障之外!
为屏障之后那片小小的区域,争取到了……一瞬!
仅仅一瞬!
而为了这一瞬,罗兰付出了所有。
在屏障与毁灭波纹僵持(如果那单方面的消融也能称之为僵持的话)的刹那,他那早已干瘪枯萎的身躯,如同完成了最后使命的沙雕,轰然瓦解,化作最细微的、闪烁着最后微光的尘埃,随即被扩散开的毁灭余波彻底湮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连同他最后那一声未能完全出口的、混合着无尽决绝与一丝解脱的怒吼,也一同消散于无形。
圣殿骑士团长,罗兰·狮心,于此……壮烈牺牲。
他以最纯粹的灵魂为燃料,以最坚定的守护意志为骨架,为同伴,也为他自己坚守的骑士之道,筑起了最后一道,也是最为悲壮的……血肉长城。
光之屏障在罗兰湮灭的同时,也达到了承受的极限,如同一个被吹到极致的气泡,发出了最后一声无声的哀鸣,随即彻底破碎,化为漫天飘零的乳白色光屑,旋即被后续的毁灭波纹无情吞噬。
屏障已碎。
骑士已逝。
但,那用生命换来的、微不足道的一瞬,已然发生。
毁灭的波纹,在冲垮屏障后,其势头似乎被那决绝的牺牲意志稍稍阻滞了那么一丝,其绝对的“抹除”特性,也仿佛被那纯粹的“守护”信念略微中和了少许。
正是这微不足道的一丝阻滞与中和,让那毁灭性的力量在掠过陈渡、柳七、张九斤所在区域时,未能将他们如同其他虚无一样瞬间化为乌有。
陈渡那趴在虚无中的残破身躯,如同被无形的狂风吹动,剧烈地翻滚了几圈,身上崩裂的伤口中喷溅出更多的规则光点,灵魂残火疯狂摇曳,几近熄灭,但他……依旧存在着。
柳七和张九斤同样被能量余波狠狠冲击,伤势进一步加重,气息愈发微弱,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两盏即将油尽灯枯的烛火,但他们……也并未立刻消亡。
罗兰,用他的一切,为他们从死神的镰刀下,抢回了这最后的、如同幻觉般的……一息尚存。
骑士的终幕,没有荣耀的赞歌,只有无声的湮灭与壮烈的牺牲。
而这牺牲,在这终末的战场上,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却又如此……重于山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