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堡垒残骸坠落后的第三天，基地医疗室内弥漫着刺鼻的消毒剂味道。
我站在观察窗前，看着医疗舱内沉睡的楚灵儿。她的银蓝长发散在枕头上，额间的创造之瞳仍微微发亮，即使在昏迷中也不断释放出治疗能量，修复着她在战斗中受损的内脏。医生说这是自我保护机制，但我清楚——这是创造之瞳在过度运转的表现。
她什么时候能醒？我问，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冷硬。
医疗官擦了擦额头的汗：不确定。创造之瞳消耗太大，她的身体在强制休眠。他犹豫了一下，说实话，我从没见过有人能如此频繁地使用星力而不崩溃。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毁灭之瞳。三天来，它一直处于异常活跃状态，仿佛在庆祝楚灵儿的倒下。每次靠近医疗舱，我都能感觉到两种力量在互相排斥——毁灭渴望破坏，而创造坚持修复。
龙尘。沐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莫云天要见我们，紧急情况。
我最后看了一眼楚灵儿，跟着沐雨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主控室。莫云天正对着全息投影皱眉，投影显示的是全球能量读数，几十个红点正在各大洲闪烁。
纯血派的袭击？我直接问道。
莫云天摇摇头，调出另一组数据：更糟。这些是被青铜化的平民区。龙煞的先锋部队在坠落前释放了污染孢子，现在全球已有超过二十万人感染。
投影切换到几个被青铜化的城市画面。建筑表面爬满青铜纹路，街道上的人们如同雕像般凝固，皮肤上泛着金属光泽。最令人不安的是，这些偶尔会轻微移动，仿佛在缓慢转化过程中。
转化速度比预期慢。沐雨分析着数据，龙煞在调整配方，他想要的是活体军队，不是雕塑。
莫云天指向一个特定区域：最紧急的是北纬32度区域，包括三座人口超过千万的大都市。根据计算，那里的转化将在24小时内完成。
楚灵儿的能力可以净化他们。我说，等她醒来...
来不及。莫云天打断我，而且大范围净化会耗尽她的生命力。他调出一份作战计划，我们建议使用改良后的星徽能量，进行区域轰炸。
我仔细阅读计划。核心思路是利用我带回来的六枚星徽，配合净世会的发射器，对感染区实施净化轰炸。理论上有87%成功率，但附带损伤...
预计平民死亡率？我直接问道。
莫云天与沐雨交换了一个眼神：30%到40%，取决于他们被污染的程度。
医疗室的画面突然闯入我的脑海——楚灵儿为救一个青铜傀儡而差点丧命。如果她知道这个计划...
毁灭之瞳突然活跃起来，向我展示了一组冷酷的数据：牺牲400万拯救600万，效率比72.3%，最优解。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个计算太过冰冷，却又难以反驳。
准备发射器。我最终说道，我去取星徽。
沐雨猛地抓住我的手臂：不需要通知楚灵儿吗？
她在昏迷。我甩开她的手，而且创造之瞳会反对这个计划，你知道的。
也许她应该反对！沐雨提高了声音，这不是星月族创造星徽的初衷！
我转向她，毁灭之瞳自动激活，吓得她后退一步：初衷是生存。如果为了坚持而让更多人死亡，那才是背叛。
主控室陷入沉默。莫云天低头操作控制台，回避这场争执。沐雨则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
最终她轻声说：毁灭之瞳在改变你，龙尘。它让你太容易接受牺牲。
我没有反驳，因为她说得对。自从星墓归来，毁灭之瞳就像一只栖息在我思维中的秃鹫，时刻准备为啄食我的道德底线。
24小时后行动。我转身离开，确保发射准备就绪。
走廊的灯光似乎比平时更冷。路过医疗室时，我停下脚步，却没有进去。某种我不愿承认的情绪阻止了我——是愧疚？还是害怕面对楚灵儿可能失望的眼神？
毁灭之瞳传来一阵波动，提醒我情感是效率的敌人。我强迫自己继续前进。
星徽保管室在基地最底层，由十二道加密门保护。当最后一扇门滑开时，我的时之臂突然刺痛——房间里有入侵者！
六个身穿净世会制服的人正围在星徽展示台前，其中一人手持一个青铜容器，正准备收取星徽。听到门响，他们同时转身，我认出了几张熟悉的面孔——莫云天的亲卫队员！
真是遗憾。为首的男子——莫云天的副官林锐——露出虚伪的歉意，我们本想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交接。
叛徒。我冷冷地说，毁灭之瞳已经开始分析战斗路径，纯血派给了你们什么承诺？
林锐轻笑一声，掀开制服领口，露出下面的青铜纹身——不是表面的装饰，而是从皮肤下透出的污染痕迹！不是承诺，是进化。龙煞大人赐予我们超越人类的力量。
其他五人也展示出同样的纹身。我这才意识到，他们不是普通的叛变者，而是已经被青铜化的内应！
莫云天知道吗？我慢慢移动位置，确保自己挡在出口前。
那个老顽固？林锐嗤笑道，他太信任身边人了。他举起青铜容器，现在，请让开。这些星徽属于龙煞大人。
毁灭之瞳瞬间计算出六种战斗方案。最快的一种需要3.2秒，但有17%几率损坏星徽；最安全的一种需要9.8秒，附带45%自身受伤概率。我选择了折中方案——
时之臂全开，毁灭之瞳锁定最弱的一个目标。暗金光束从我额间射出，直接击穿了那名叛徒的膝盖。在他倒下的同时，我已经冲到第二人面前，时之臂化作光刃斩断其持枪的手。
林锐怒吼一声，身体突然膨胀，皮肤表面浮现出青铜铠甲！其他幸存者也完成变形，从人类变成了半青铜化的怪物。
龙煞大人说得对，林锐的声音变得低沉扭曲，你总是选择最的方式，而不是最明智的。
他们同时扑来。我迅速后撤，毁灭之瞳连续发射，但这次光束只在青铜铠甲上留下浅浅的灼痕。林锐的利爪划过我的胸口，带起一串血珠。
疼痛让毁灭之瞳更加兴奋。它强迫我进入一种超然状态，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可计算的变量。叛徒们的动作被分解成矢量，房间结构呈现出137个可利用的弱点，甚至连空气流动都成为方程式的一部分。
在这种状态下，战斗变成了一场冰冷的数学游戏。我引导林锐攻击展示台，利用反弹的能量波击倒两人；将第三名叛徒诱入激光防御网；最后一记回旋踢将林锐踹向加固墙，他的青铜铠甲在特殊合金撞击下出现裂缝。
当最后一名叛徒倒下时，毁灭之瞳显示战斗用时8.4秒，自身受伤率23.6%，效率评价：良好。
我喘息着走向星徽台，确保十二枚星徽完好无损。就在这时，通讯器突然响起——是沐雨！
龙尘！基地遭到袭击！纯血派同时攻击了七个关键区域！莫云天他——
通讯中断。我抓起三枚最易携带的星徽冲出门去，毁灭之瞳自动规划出最快到达主控室的路径。
走廊里已经乱成一团。净世会成员在互相射击——改革派与纯血派的战斗全面爆发。我避开主要战区，利用通风管道和维修通道快速移动。毁灭之瞳不断更新数据，显示基地受损程度已达41%，还在持续上升。
当我终于到达主控室外时，一道能量屏障挡住了去路。透过半透明的屏障，我看到沐雨正护在重伤的莫云天身前，面对一个全身笼罩在青铜长袍中的神秘人。
青铜使者...莫云天咳着血说道，原来是你...一直在操控纯血派...
青铜使者掀开兜帽，露出一张被青铜完全覆盖的脸，只有眼睛还保留着人类特征：莫云天，你太让我失望了。净世会的初衷是净化世界，而你却与污染源为伍。
沐雨举起权杖：退后！星墓守墓人在此！
青铜使者发出刺耳的笑声：守墓人？你连自己的记忆都守不住！他突然出手，一道青铜闪电击穿沐雨的防御，将她重重击飞！
我全力攻击能量屏障，但毁灭之瞳显示破解需要至少三分钟——太迟了！青铜使者已经举起利爪，对准莫云天的心脏...
一道银蓝光芒突然从侧面射来，精准击中青铜使者的手臂！他痛呼一声后退，转头看向攻击来源——
楚灵儿！她站在另一侧的入口处，脸色苍白却目光坚定，创造之瞳全开。在她身后，是数十名被她治愈的伤员。
创造之瞳...青铜使者警惕地后退，龙煞大人特别嘱咐要活捉你。
楚灵儿没有废话，双手结印，创造之瞳分裂出数十道光箭。青铜使者匆忙撑起护盾，但仍被几道光箭擦过，青铜表面立刻出现腐蚀痕迹。
就在这时，我成功破解了能量屏障！毁灭之瞳锁定青铜使者，暗金光束直取其头部。他险之又险地偏头避开，光束只擦伤了肩膀。
龙尘和楚灵儿...青铜使者嘶声道，双月之瞳的持有者...他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正好做个实验。
他从袍中掏出一个青铜小瓶，猛地砸在地上。瓶中液体汽化，形成一团红蓝交织的雾霭。这雾霭如有生命般分成两股，分别向我和楚灵儿扑来！
不要接触！沐雨挣扎着喊道，那是双月之瞳的抑制剂！
太迟了。红雾笼罩了我的毁灭之瞳，蓝雾则包裹了楚灵儿的创造之瞳。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席卷全身，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钎插入我的额头！
透过痛苦迷雾，我看到楚灵儿也跪倒在地，创造之瞳的光芒忽明忽暗。更可怕的是，我们之间的精神连接——那个自星墓归来后一直存在的微妙感应——正在被强行切断！
青铜使者的笑声回荡在主控室：龙煞大人向你们问好！他说...永世之约该打破了！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抑制剂正在发挥作用。毁灭之瞳变得异常沉重，思维如同陷入泥沼。模糊中看到青铜使者走向星徽控制台，而沐雨正艰难地爬向那里...
不...准...碰...沐雨每说一个字都咳出鲜血，星月族的...遗产...
青铜使者轻蔑地踢开她：滚开吧，过时的守墓人。新时代不需要旧时代的看守。
沐雨突然露出决绝的表情。她用权杖刺入自己的胸口，银蓝血液喷涌而出，在空中形成复杂的符文！
以守墓人之名！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洪亮，整个主控室为之震动，唤醒星灵契约！
符文爆发出刺目光芒，将沐雨整个包裹。当光芒散去时，站在原地的已经是一个半透明的、由星辉构成的人形——她转化成了星灵形态！
青铜使者第一次露出恐惧：你疯了！这样你会失去所有人类记忆！
星灵沐雨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抬手，一道纯净的星焰便将青铜使者击飞！他撞在墙上，青铜外壳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目标：保护星徽。星灵沐雨的声音冰冷机械，威胁等级：高。执行清除。
她再次抬手，这次星焰形成了密集的网络，将青铜使者完全笼罩。他发出不似人类的惨叫，在星焰中逐渐融化成一滩青铜液体。
危机解除，但代价惨重。莫云天重伤昏迷，沐雨失去了人类形态和记忆，而我和楚灵儿...
我艰难地爬向她。她也在向我移动，但动作同样迟缓。当我们终于触碰到彼此时，一个可怕的事实变得清晰无比：
双月之瞳之间的连接被切断了。我感受不到她的创造之瞳，她也感知不到我的毁灭之瞳。更糟的是，抑制剂似乎放大了两种力量的排斥性——仅仅是靠近彼此，就让我们都痛苦不堪。
龙尘...楚灵儿虚弱地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你了...
我想回答，但一阵剧痛袭来。毁灭之瞳在抗议这种接近，强迫我后退。楚灵儿也因同样的痛苦而蜷缩起来。
星灵沐雨飘到我们中间，机械地分析：双月之瞳排斥反应。建议立即隔离。
不...楚灵儿挣扎着说，一定有办法...
星灵沐雨无情地打断：计算表明：继续接近有87%概率导致双瞳爆炸。结果：基地毁灭，星徽丢失，任务失败。
我看着楚灵儿痛苦的表情，毁灭之瞳冷静地计算着各种可能性。最终，残酷的数据告诉我：星灵沐雨是对的。
我们必须分开。我强迫自己说出这句话，直到找到解药。
楚灵儿眼中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东西——怀疑。不是对决定的怀疑，而是对我的怀疑。
你在保管室...是不是准备执行那个轰炸计划？她突然问道。
我沉默了一秒，这一秒已经足够回答。
她的眼神变得陌生：毁灭之瞳让你变得太像他了...
不需要说明是谁。我们都清楚指的是龙煞。
为了效率。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冷得不像人类，为了胜利。
楚灵儿摇摇头，在医疗人员的搀扶下站起来。当她转身离去时，留下一句比任何武器都更有杀伤力的话：
那么，也许沐雨说对了...所有时间线的龙尘，最终都会走向同样的结局。
我没有挽留。因为毁灭之瞳告诉我，这是最优解。
星灵沐雨飘到窗前，望向天空中越来越近的红色星辰：警告：龙煞主力舰队预计48小时内抵达。建议：分头行动，最大化生存概率。
我站在原地，看着楚灵儿离去的背影，感受着毁灭之瞳传来的冰冷计算。某个深埋在心底的声音微弱地抗议着，但很快被数字淹没。
永世之约，正在被我们自己亲手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