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龙渊,名不虚传。
这是一片巨大的、仿佛被巨爪撕裂的大地伤口。深渊两侧峭壁陡立,怪石嶙峋,呈现出一种被龙血浸染过的暗红色泽。渊中终年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煞气,这些煞气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翻滚蠕动,时而凝聚成模糊痛苦的龙形怨念,发出无声的嘶嚎。空气中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与狂暴的能量乱流,寻常金丹修士在此待久了,只怕也会心神被蚀,真元紊乱。
深渊边缘,依附着陡峭崖壁,修建着一片风格粗犷、以黑石和兽骨为主的建筑群,正是地煞宗的山门。宗门各处亮起着幽绿色的符文,形成一道勉强将煞气阻隔在外的光罩,但光罩波动不休,显然维持得极为艰难。
此刻,地煞宗议事大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渊底煞云。
宗主厉煞(元婴后期)面色阴沉地坐在主位,下方一众长老亦是愁云惨雾。
“宗主!近日渊底龙煞灵脉躁动异常,那几处九幽裂隙也在不断扩大,喷涌出的秽物越来越多!护宗大阵消耗剧增,快要撑不住了!”一名负责镇守渊底的长老焦急禀报。
“其他宗门呢?天衍宗、琉璃净土他们答应支援的阵法师和镇物呢?!”另一名长老怒道,“每次都说在路上了!我看他们就是巴不得我们地煞宗被这龙煞吞没!”
厉煞宗主猛地一拍扶手,黑石扶手瞬间化为齑粉!
“够了!求人不如求己!他们本就忌惮我宗煞气功法,如今魔头当前,更是无暇他顾,甚至可能乐见我等消耗魔头实力!”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眼中闪过狠厉之色:“传令下去,启动‘万煞噬灵阵’!主动汲取龙煞之力,加固护罩!就算饮鸩止渴,也比现在就被攻破强!”
“宗主三思!万煞噬灵阵一个控制不好,我等皆会被煞气反噬,神智沦丧啊!”有长老惊呼。
“不然还能如何?坐以待毙吗?!”厉煞宗主低吼,“立刻去办!所有弟子,准备死战!”
命令下达,地煞宗内顿时一片忙乱,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恐慌。幽绿色的光罩开始逆转,不再是单纯防御,而是试图强行抽取深渊中狂暴的龙煞之力,光罩颜色瞬间变得深邃而不稳定,隐隐透出猩红。
而他们并不知道,一道冰冷的视线,早已穿透层层煞气与并不完善的护宗大阵,将渊底灵脉与裂隙的脆弱平衡点,以及地煞宗这“饮鸩止渴”的行为,尽收“眼”底。
寂悬浮于坠龙渊上方更高处的阴影之中,死寂的眼眸精准地锁定了渊底几个最关键、能量最不稳定的节点。地煞宗主动汲取煞气的行为,更是进一步加剧了这种不稳定。
“目标确认。最佳引爆点计算完毕。干扰因素:地煞宗防护阵(强度中,正在不稳定增强)。处理方案:无视。执行倒计时…”
他缓缓抬起了手,终焉之刃·拟态再次凝聚,剑尖对准了渊底某个能量纠缠最剧烈的核心点!
就在他即将挥出毁灭一剑的刹那——
通过那些遍布苍梧界的孢子网络,一幅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画面,突兀地反馈到了他的意识海:
那是在南荒那处废弃灵谷,那个吞食了诡异蘑菇的小女孩。她此刻正独自蹲在一个角落,低着头,用手指在灰烬中无意识地划动着。
她划出的,并非孩童的涂鸦。
那是一个极其复杂、扭曲、充满了不祥意味的…暗金色魔纹!与寂身上以及那秽土果实表面的魔纹,同出一源,却更加稚嫩、更加混乱!
小女孩划完最后一笔,似乎耗尽了力气,身体晃了晃。
然后,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的眼睛,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无神。
那双稚嫩的眸子里,瞳孔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团缓缓旋转的、冰冷死寂的…幽暗漩涡!
与寂的眼眸,何其相似!
只是那漩涡之中,还夹杂着一丝属于孩童的、却被彻底扭曲的茫然与…痛苦?
她仿佛透过无尽空间,“看”向了寂所在的方向。
嘴唇微动,似乎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
通过孢子的感知,那两个字清晰地传递过来:
“…痛…苦…”
寂那即将挥出的剑势,猛地…停滞了千分之一瞬。
意识海中,那庞大冰冷的数据流,因这突如其来的、极具冲击性的反馈,产生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紊乱。
那深埋于数据海洋最底层的、那粒属于温暖碎片的“沙”,在这一刻,仿佛被这双稚嫩的、被污染的魔瞳,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虽然只有千分之一瞬。
但对于寂这个层面的存在,这已是极其罕见的“异常”。
地煞宗内,厉煞宗主似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渊顶煞气之外的空域,却一无所获,只有一阵莫名的心悸。
“怎么回事?”他惊疑不定。
渊底,龙煞的咆哮似乎更加狂躁了。
寂的死寂眼眸恢复了绝对冰冷,停滞的剑势再无犹豫,悍然斩落!
但目标,却微微偏离了原本计算好的、最能引发连锁爆炸的最佳点位,而是选择了稍次一级、却能更快引发混乱的节点!
漆黑的剑芒,如同死神的旨意,无声无息地没入了翻腾的煞气之中。
下一刻——
整个坠龙渊,猛地一震!
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凶兽,睁开了猩红的眼眸!
毁灭,已至。
而变数,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