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第一缕凉风拂过码头时,陈阿公的渔船第一次在码头停了整整一个月。这位七十岁的老船长,一辈子与海为伴,船头的木牌被海水泡得发黑,船舷上的刻痕记录着他走过的每一片海域,可如今,他的腰杆不再挺直,手脚也没了往日的利落,连撒网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而笨拙。
这日清晨,陈阿公拄着拐杖,一步步挪到桃木灯塔下,找到袁建琪和王一冰,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执拗:“丫头,小子,我想再出一次海,去一趟‘望鱼礁’,撒最后一网。”望鱼礁是陈阿公年轻时最常去的渔场,那里的鱼群最密集,却也藏着不少暗礁,当年他靠着多年的经验,总能避开暗礁,满载而归,如今,那里已是巡海队重点监测的区域,靠着王一冰的精准测算,再也没人因暗礁遇险。
袁建琪看着陈阿公满是期盼的眼神,不忍拒绝:“陈阿公,我们陪您去,王一冰会测算最安全的路线,保证您平平安安去,平平安安回。”王一冰也点头应下,立刻钻进观测台,调出望鱼礁的海图,结合当日的潮汐、洋流数据,将每一处暗礁的位置、每一段洋流的速度都测算得精准到分毫,甚至在海图上标注出了陈阿公当年常走的那条隐秘水道。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三人便驾着陈阿公的旧渔船出发了。渔船缓缓驶出码头,陈阿公坐在船头,伸手拂过微凉的海水,眼中满是眷恋:“我十六岁跟着我爹出海,第一次到望鱼礁,就捞了满满一网大黄鱼,那时候,烬海的风浪比现在大,暗礁也多,每次出海,我娘都要在码头哭,怕我回不来。”王一冰握着船舵,顺着测算的路线调整方向,轻声道:“陈阿公,您当年记的那些暗礁位置、洋流规律,都帮了我们大忙,测海仪里的很多基础数据,都是从您的经验里来的。”
船行至望鱼礁,海面平静无波,阳光洒在水面上,泛着粼粼波光。陈阿公挣扎着站起身,亲自整理渔网,王一冰上前想帮忙,却被他摆手拒绝:“让我来,这是我最后一次撒网了,得自己来。”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渔网抛向海面,渔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入水中。等待的间隙,陈阿公从船舱里拿出一本泛黄的本子,递给王一冰:“这是我的渔日志,记了快五十年了。哪片海域正月有小黄鱼,哪片暗礁三月会露出来,哪次台风来之前海水会变浑,都记在里面了。我老了,再也出不了海了,这些东西,留给你们,能帮上一点是一点。”
王一冰接过渔日志,封面早已磨损,内页的纸张也因常年被海水浸泡而发皱,可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每一页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备注,有些地方还画着简易的海图,那是一位老渔民一辈子的心血,也是对这片海最深沉的热爱。他郑重地将渔日志收进怀里,对陈阿公道:“陈阿公,谢谢您。我们会把这些数据全部整合到测海仪里,让您的经验,继续守护这片海,守护每一个出海的渔民。”
渔网被拉起时,金黄的大黄鱼在网里翻腾,数量虽不如当年多,却也足够喜人。陈阿公看着满网的鱼,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像是回到了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归航的路上,他靠在船头,看着渐渐靠近的码头,轻声道:“我这辈子,没别的念想,就想守着这片海,守着打渔的营生。如今有你们这些守海人,我放心了。往后,就交给你们了。”
回到码头,陈阿公的儿子早已等在岸边,想接他回家,可陈阿公却执意要在码头坐一会儿。他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渔民,看着守海学堂里嬉笑打闹的孩子,看着桃木灯塔上闪烁的光,眼中满是欣慰。袁建琪递给他一碗热乎的海红果粥,他喝了一口,感慨道:“真好啊,这片海,越来越好了。”
几日后,陈阿公将渔船交给了巡海队,自己则搬去了码头旁的小屋,每日坐在门口,看着渔船出港、归航,看着测海仪的灯光在夜色里亮起。他的渔日志,被王一冰仔细整理后,成了测海仪的重要数据来源,那些带着岁月温度的数字,依旧在守护着这片陈阿公爱了一辈子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