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镜流的庭院裹进一片沉寂。
猩红的彼岸花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花瓣上的露珠凝结如冰,与空气中残留的虚无气息交织,透着刺骨的寒凉。
镜流站在廊下,指尖捏着一枚泛着微光的玉兆,纹路急促闪烁,映得她眼底掠过一丝凝重。
她侧过头,看向静立在庭院中央的亚当,玄色衣袍在夜风中纹丝不动。
他依旧是白日里那副沉默的模样,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们有事找我。”镜流的声音打破寂静,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叮嘱。
“你在这里待着,哪也不能去。”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眼罩上的猩红彼岸花上,语气软了些许,“我很快就回来。”
亚当没有回应,甚至没有抬眼,只是维持着静立的姿态,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镜流深深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转身离去。银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深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被庭院外的风铃声淹没。
庭院内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风吹过花瓣的细碎声响。
片刻后,亚当周身的空气突然扭曲。
虚无的白烟从他衣襟前的骰子吊坠中缓缓飘散,如同一团没有形状的迷雾,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灰光。
白烟渐渐凝聚,化作一道玄色身影,归寂的轮廓在迷雾中显现。
他周身萦绕着与亚当同源的绝望气息,语气平淡得近乎虚无:“什么时候?”
亚当没有动,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吐出一个字:“等。”
“等什么?”归寂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目光落在庭院里的猩红彼岸花上,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探究。
亚当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声音依旧平静无波:“等战争?”
归寂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冷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是【毁灭】吗?”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亚当周身若有若无的纯美光晕上,“你似乎有一些【背离】了。”
亚当没有否认,也没有辩解,只是轻声反问:“是吗?”
归寂没有回答,只是重复着之前的问题,语气依旧平淡:“是【毁灭】吗?”
“是报复。”亚当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打破了归寂的追问。
空气再次陷入沉寂,只有白烟在两人周身缓缓流动。
片刻后,亚当终于侧过头,眼罩下的目光与归寂对视,没有波澜,没有情绪,只是平静地问道:“一起吗?”
归寂的眉头微微蹙起,语气依旧冷淡,带着一丝疑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亚当的回答简洁而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归寂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空洞的气息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虚无的平静:“原来如此。”
就在这时,死寂的庭院里突然响起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哈哈哈哈哈!”
归寂的笑声突兀而癫狂,与他之前的冷淡形成极致反差。
他笑得直不起腰,周身的虚无白烟也跟着剧烈翻滚,像是在呼应他的【欢愉】。
可越是笑得畅快,那股潜藏在欢愉之下的虚无就愈发浓烈。
在【欢愉】命途上走得太远的人,极致的快乐早已被虚无侵蚀。
而归寂,他对【欢愉】的理解超越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说他是最接近成神前的【阿哈】倒也不算错。
笑了许久,归寂才缓缓收敛笑意,眼神依旧空洞,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语气重新恢复了平淡,却带着一种笃定:“原来如此啊!”
亚当没有追问,只是再次重复:“一起?”
归寂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一起”
话音落下,归寂的身影化作虚无的白烟,重新融入亚当衣襟前的骰子吊坠中。
庭院里的白烟渐渐消散,只剩下猩红的彼岸花在月光下静静绽放,空气中的绝望气息却比之前浓烈了数倍。
亚当依旧静立在原地,眼罩下的目光依旧平静无波,可指尖却微微收紧,攥住了衣襟前的骰子吊坠。
那枚玄黑的骰子,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冷光,像是在无声地呼应着刚才的约定。
夜色渐浓,罗浮仙舟的一家酒楼私密房间内,灯火通明。
应星将重铸的长剑靠在墙角,霜纹剑鞘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白珩的狐耳耷拉着,眼底满是焦虑。
饮月端坐一旁,龙瞳沉凝如渊。
景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王兆——四人围坐一桌,神色皆是凝重。
镜流刚踏入殿门,便被四道灼热的目光同时锁定。
她银白发丝上还沾着夜露,神色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维持着剑首的沉稳:“找我何事?”
“镜流,你得给我们一个解释。”应星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压抑的焦灼。
“那个叫亚当的,他到底是谁?苍城百年前就消失在了宇宙里,联盟都没找到任何生命痕迹,他怎么会突然出现?”
白珩立刻附和,狐耳抖动着:“是啊镜流姐!你当年说他是温柔善良的瞎眼少年。”
“可他身上又有虚无侵蚀,又有魔阴身,还是个带着【纯美】命途的自灭者。
“这也太冲突了吧?”她攥紧衣角,声音带着哽咽。
“自灭者都是被虚无剥夺了存在意义的人,可【纯美】命途是伊德莉拉的恩赐,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这根本不合常理!”
饮月抬眸,龙瞳中闪过一丝冷冽:“我已查联盟的记录,苍城消失当日,曾检测到双绝灭大君【彼岸】与【归寂】的气息残留。”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镜流脸上,“要真如同应星所说,那股气息与他身上的绝望气息是同源。”
“你说他是亚当,可一个普通少年,怎么会在绝灭大君的毁灭中存活,还同时沾染了【纯美】与虚无两种极端力量?”
景元收起玉兆,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打破了片刻的沉寂:“镜流,我们不是不信你。”
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只是亚当的出现太过蹊跷。”
“纯美骑士团说他是【纯美】的选中者,可他身上的虚无气息足以侵蚀仙舟生灵”
“你说他是你寻找多年的故人,可他的状态、他的气息,都透着致命的危险。”
“更重要的是,”景元的目光锐利起来,“他眼罩上的猩红彼岸花图腾,与绝灭大君【彼岸】的标志极为相似。
“你让他留在身边,就不怕他是绝灭大君安插在仙舟的棋子?”
镜流沉默着,指尖微微蜷缩。她知道这些质疑都合情合理,可她亲眼见过亚当眼罩下那片空洞的虚无。
听过他说“过去不重要”时的漠然,更忘不了苍城小院那个会把甜干果推到她手边的少年。
哪怕时隔百年,哪怕他早已面目全非,她依旧能从那丝微弱的气息里,认出他是亚当。
“他就是亚当。”镜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苍城消失时,他或许被【彼岸】与【归寂】的力量裹挟,流落到了宇宙边缘,才会被虚无侵蚀。
“至于【纯美】命途……我不清楚,但他身上的气息不会错,那是我刻在记忆里的味道。”
“可这也太巧合了!”应星皱紧眉头,“百年前的幸存者,偏偏在【拉尼亚凯亚】危机解除后出现,还刚好登上罗浮,带着一身矛盾的力量——你不觉得这背后有问题吗?”
“我知道你们担心。”
镜流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四人,“我会看好他,不会让他给仙舟带来危险。如果他真的有异动,我第一个会出手。”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恳求,“给他一点时间,也给我一点时间。”
我会查清他这些年的经历,查清他身上力量的真相。”
白珩看着镜流眼底的执着,眼圈泛红:“镜流姐,我们只是怕你被骗。”
“你当年已经受了那么多苦,不能再因为执念而陷入危险。”
“我没有执念。”镜流垂眸,指尖摩挲着腰间的佩剑。
“我只是想知道,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决绝,“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我都要弄清楚真相。
如果他真的是敌人,我会亲手了结他;如果他还是那个亚当,我不会再让他一个人沉沦。”
饮月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我可以再动用持明族的探测术,追查他这些年的行踪。”
景元也笑了笑:“我会让人盯着纯美骑士团,看看他们与亚当到底是什么关系。”
应星哼了一声,却还是说道:“如果需要打磨克制【虚无】的兵器,随时找我。”
白珩立刻露出笑容,狐耳竖了起来:“我也可以帮忙!我的飞行术最快,能随时盯着亚当的动向,保证他不会乱跑!”
镜流看着眼前的四人,心头一暖。百年前她在噬界罗睺挣扎,百年后她不再是一个人战斗。她轻轻点头:“多谢。”
酒楼的风铃声隐约传来,与楼内的灯火交织在一起。
镜流知道,查清亚当的真相不会容易,甚至可能引来绝灭大君的觊觎,但她别无选择。
她必须找回那个被虚无掩埋的少年,也必须守护好罗浮仙舟。
这是她作为剑首的责任,也是她对故人最后的执念。
而此刻,镜流的庭院里,亚当依旧静立在猩红的花海上。
衣襟前的骰子吊坠轻轻转动,发出细碎的咔哒声,虚无的白烟在月光下悄然弥漫,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