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的喧闹彻底沉了下去,连窗外的风铃声都像是被冻住,轻轻悬在半空。
镜流的脑袋又往下低了低,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底的神色,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酒盏,指节泛着白。
沉默在几人间蔓延,白珩托着腮的手微微顿住,狐耳也耷拉下来,没再追问,只是安静地等着。
过了许久,镜流才缓缓抬起头,眼底的微醺褪去大半,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小时候,住在苍城。”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遥远的沙哑,“那里有个瞎眼的少年,叫亚当,他的母亲救了我。”
“我教他听剑风,告诉他遇到危险不用怕,我陪着他。”
她指尖摩挲着酒盏边缘,仿佛触到了当年剑身的震颤,“他会循着声音给我递水,会磨光滑的木片系在我剑柄上,会把甜的干果推到我手边……”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后来我去参军,想学好剑术护他一世。”
“可星舰失事,坠在了噬界罗睺上,将军为了护我们,被那活体星球吞了。”
“我带着残军在那颗星球上躲了七年,昼伏夜出,用冷兵器和寄生生物周旋,不敢用半点命途力量。”
镜流的声音依旧平静,却让听者心头发紧,“我以为只要牵制住噬界罗睺,苍城就会平安,亚当就会等着我回去。”
“可等我杀了丰饶令使,联系上罗浮,才知道苍城……消失了。”
她抬眼,目光掠过众人,眼底没有泪,只有一片荒芜,“将军死了,亚当也没了踪迹。”
“他们说他死了,可我不认,我总觉得他只是失踪了。”
“我无处可去,便加入了罗浮。”她放下酒盏,指尖的力道松了松,“后来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话音落下,酒楼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白珩最先忍不住,眼圈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镜流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
““镜流……你太苦了。”狐耳耷拉着,指尖还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抚。
“那个亚当,还有将军,一定也在某个地方盼着你平安。你不是一个人,现在有我们呢。”
应星端着酒壶,给镜流空了的酒杯重新斟满,酒液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别过脸,语气带着点生硬的关切:“七年……换我未必能撑下来。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往后要是想找人练剑,或者需要打磨兵器,随时找我。”
饮月抬手,指尖凝出一缕柔和的水汽,轻轻落在镜流的酒盏里,冲淡了酒的烈味。
“苍城消失未必是终结。”他龙瞳中带着沉稳的笃定,“持明一族见过太多星移斗转,或许有朝一日,能寻到蛛丝马迹。”
“若需查探,我可动用持明族典籍。”
景元则摇摇头,却没有摇动,只是用手骨轻轻敲了敲桌面,打破了些许沉郁。
“过去的沉重,不必一直扛在肩头。”他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却藏着不容置疑的真诚。
“如今你是罗浮剑首,我们是并肩的同伴。”
“往后护佑星域,我们与你一同分担;若是想寻故人踪迹,罗浮上下,亦会鼎力相助。”
镜流看着身边的几人,白珩泛红的眼眶、应星别扭的侧脸、饮月沉静的目光、景元温和的笑意,像是一束束微光,慢慢驱散了心底积郁多年的寒凉。
她垂眸看着杯中被冲淡的酒,指尖微微蜷缩,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白珩见状,立刻抹了抹眼睛,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伸手抓住镜流的手腕。
“好啦好啦,不说难过的了!咱们继续玩石头剪刀布,这次输的人不仅要喝酒,还要说一个自己的小秘密!”
应星挑眉:“又来?你这游戏能不能换个花样?”嘴上吐槽,却已经攥起了拳头。
景元笑着附和:“也好,换个心情。镜流,可不许再出石头了啊。”
饮月也微微颔首,眼底的冷冽散去,多了几分松弛。
新一轮游戏开始,白珩出拳又快又急,应星依旧被她套路得频频喝酒,景元折扇轻摇,总能精准避坑,饮月则稳扎稳打,输赢各半。
轮到镜流时,她显然还不太适应这种热闹,出拳慢了半拍,一眼就被白珩看穿——又是石头。
“哈哈,镜流你又输啦!”白珩拍着桌子笑,“喝酒喝酒,还要说小秘密哦!”
镜流无奈地端起酒杯,仰头饮尽,酒液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晕开些许热意。
她指尖蹭了蹭发烫的脸颊,在几人好奇的目光中,声音轻得像耳语:“我其实……喜欢亚当。”
这话一出,酒楼里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被白珩的惊呼打破:“哇——!”
她凑得更近了,狐耳兴奋地竖起来,“原来你对他是这种心思呀!怪不得你一直不肯认他不在了,原来是藏着这么深的喜欢!”
应星愣了愣,随即挠了挠头,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些:“难怪你当年拼了命也要寻找苍城的消息……这份心意,挺重的。”
饮月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轻轻点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若是日后寻到他的踪迹,我会第一时间告知你。”
景元摇着头,笑意温和:“原来我们剑首也有这般柔软的心事。这份喜欢,值得被好好珍藏。”
镜流被几人看得有些不自在,耳尖泛起淡淡的红晕,下意识地避开了白珩过于炽热的目光,却没否认,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那声回应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藏着跨越多年的牵挂与未曾说出口的深情。
白珩见状,立刻起哄:“好啦好啦,下一轮!这次该景元啦,输了可不许藏着掖着!”
酒楼里的欢声笑语再次响起,伴着窗外的风铃声,将过往的沉重轻轻拂去。
镜流看着身边吵吵闹闹的同伴,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
那些深埋心底的秘密与喜欢,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可以安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