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杯盘狼藉和浮华的余温。祁同伟婉拒了后续的卡拉oK活动,独自一人走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初秋的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酒气和烟火气,也让他的头脑愈发清明。
“利剑行动”的大获全胜,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公安部的一等功表彰通报、省厅破格提拔的公示(拟任刑侦总队某支队副支队长)、媒体上那篇经过精心修饰、将他塑造成智勇双全反腐尖兵的报道……无数的光环和赞誉如同雪花般纷至沓来。
他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两旁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脸上没有志得意满,只有一种经过淬炼后的沉静,以及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警惕。
他知道,这看似花团锦簇的时刻,恰恰是最危险的。赵瑞龙虽已潜逃境外,但其盘根错节的势力并未被连根拔起,那些隐藏在更深处的保护伞,此刻恐怕正用更加阴冷的目光注视着他。高育良的“栽培”与赏识背后,是更深的掌控和利用。而他祁同伟,就像一把刚刚饮血、锋芒毕露的刀,用得好,是开疆拓土的利器;用不好,或者有反噬的风险,也会被毫不犹豫地折断。
他不能停下,更不能迷失。
第二天上班,氛围已然不同。走进刑侦总队办公楼,遇到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平级同事还是下级干警,目光中都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和客气,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祁支队”的称呼开始取代之前的“同伟”或“祁组长”。
赵东来见到他,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比以往真切了几分,但眼神深处那一抹复杂的审视并未消失:“好小子!真给咱们总队长脸!以后支队的担子,你要多挑起来!”
祁同伟谦逊地回应:“都是赵队领导有方,同志们共同努力的结果,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他表现得一如既往的低调和沉稳,将功劳归于集体,归于领导。这是必要的姿态。
他的新办公室不大,但窗明几净。坐在那张象征着更高职位的办公桌后,祁同伟没有时间去品味权力提升带来的微妙快感,而是立刻投入了工作。他需要尽快熟悉支队的管理事务,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利用这个新平台,巩固自己的地位,并继续推进未竟的计划。
他召来了支队里几个能力不错、背景相对简单、在前世记忆中风评尚可的骨干,了解当前手头的主要案件情况。他听得仔细,问得专业,很快就把握住了支队的运作脉络。他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般地急于调整人事或推翻原有办案思路,而是表现出充分的尊重和延续性,这让他迅速赢得了初步的团队认可。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总有暗流。
几天后,一份来自省政法委的“工作简报”和内参文件,摆在了他的桌上。简报在肯定“利剑行动”成绩的同时,笔锋一转,提到了“在办理重大敏感案件时,需注意方式方法,加强请示报告,避免对正常经济活动造成不当影响”,并隐晦地批评了“个别年轻干部存在急功近利、方式粗暴的倾向”。
虽然没有点名,但指向性不言而喻。
几乎同时,高育良的秘书打来电话,语气依旧客气,内容却值得玩味:“同伟,高老师让我提醒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现在很多人都在看着你,一举一动都要谨慎。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要把精力放在新的工作上,不要总是揪着不放。”
两相结合,祁同伟立刻明白了。这是来自赵家残余势力的反扑,也是高育良对他的又一次警告和“保护”——警告他适可而止,保护他(或者说保护高育良自己)不被更强大的反噬力量波及。他们希望“利剑行动”的功绩就此定格,希望他祁同伟见好就收,不要再沿着赵瑞龙这条线继续深挖下去。
祁同伟放下电话,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嘴角泛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适可而止?揪着不放?
他重生归来,不是为了做一个听话的、可以被随时牺牲的棋子,也不是为了仅仅扳倒一个赵瑞龙就沾沾自喜。他的目标,是那条通天之路,是胜天半子的终极博弈!任何挡在这条路上的人,都是他必须清除的障碍。
赵家的残余势力?正好,他可以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继续“深挖余罪”,进一步剪除赵瑞龙的羽翼,同时……暗中收集那些保护伞的材料。
他拿起内参,仔细地将那几段批评反复看了几遍,然后将其锁进了抽屉深处。
下午,他主持召开支队案情分析会,讨论的是另一起普通的走私案件。但在会议结束时,他话锋一转,面色严肃地说道:
“‘利剑行动’虽然取得了重大胜利,但主犯赵瑞龙尚未归案,其犯罪团伙的残余势力是否彻底肃清,还有待观察。我们不能有丝毫松懈。各大队在日常工作中,要密切关注与赵瑞龙关联企业、人员有关的任何线索,发现异常,立即上报。对于任何可能存在的‘保护伞’和关系网,我们也要保持高度警惕,一旦掌握证据,坚决依法打击,绝不姑息!”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清晰地传递出他将继续追查下去的信号。
与会众人神色各异,有人振奋,有人担忧,也有人目光闪烁。
散会后,祁同伟回到办公室,手机震动,收到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只有四个字:“风未止,小心。”
是王大路,或者“断眉”?祁同伟删掉信息,眼神冰冷。
风未止?他求之不得。
他需要这风,需要这浪,需要在这危机四伏的博弈中,更快地积累实力,更快地接近权力的核心。
他拿起一份需要签字的文件,目光落在自己刚刚获得的、代表着副支队长职位的签名栏上。
笔尖落下,力透纸背。
祁同伟。
这个名字,从今天起,将不再仅仅是一个幸运的破案者,而是要真正成为汉东权力棋局中,一个谁也无法忽视的存在。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些隐藏在幕后、冷眼旁观的“棋手”们。
棋局,远未结束。
而他,这个从地狱归来的执子者,已然做好了进行下一轮搏杀的准备。
胜天半子?不,他要的,是让这苍天,也为之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