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代基因”的定期扫描如同悬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着祁同伟(或者说,他这缕寄生在吴天残骸上的复合意识)所处的险境。这片精神废墟场并非安全的避风港,而是一个随时可能被清理的垃圾堆。他必须尽快找到出路,在下一轮扫描可能带来更深入探查甚至“清理”之前。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聚焦在了吴天意识碎片中,那段导致其毁灭的、蕴含“灰域”标记的未知基因序列上。
在“逆瞳”的视野下,这段序列不再仅仅是碱基对的排列,它呈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多维的规则结构。它像是一段被加密了无数层的“接口协议”,其核心指向某个遥远而庞大的信息源——毫无疑问,与“灰域”系统相关。吴天当年试图强行“插入”这个接口,却因权限不足和理解错误,引发了灾难性的规则反冲。
但祁同伟不同。他拥有“逆瞳”,拥有从规则底层厮杀出来的经验,更重要的是,他手中掌握着那枚源自“逆逻辑”的“规则触发器”。这枚触发器本身,或许就是一把能绕过某些常规权限验证的……万能钥匙的雏形。
他开始了极其危险的解析工作。不再仅仅是被动观察,而是主动地、以“逆逻辑”去刺激和试探这段基因序列。
过程如同拆解一颗结构未知的炸弹。每一次意识能量的轻微触碰,都可能引发序列的剧烈排斥反应,吴天这脆弱的意识碎片随之剧烈震荡,濒临彻底崩散。祁同伟不得不分出大量精力来维持“宿主”的稳定,这让他本就缓慢的修复进程几乎停滞。
但他 persevered (坚持)。凭借着对规则冲突的深刻理解和“逆瞳”的精准洞察,他一点点地剥离序列外层的防护编码,窥探其内部更深层的逻辑。
他发现,这段序列并非直接连接“灰域”主系统,而是指向一个……次级缓存节点或者说 ……边缘日志记录器?这个节点似乎负责收集特定区域(很可能包括地球)的生物意识活动产生的某种“元数据”,并将其打包上传。
吴天当年试图做的,是直接从这个节点“下载”或“写入”信息,这显然触犯了核心禁忌。但祁同伟的目标不同——他不想下载,也不想写入,他只想……劫持这个信道,将其作为一个临时的、隐蔽的对外连接通道!
他不需要稳定的、高带宽的连接,只需要一个极其短暂、能够将一缕意识信号传递出去的“缝隙”!
这个计划的关键,在于时机和伪装。
他需要等待这个缓存节点进行定期数据上传的瞬间。在那个时刻,节点的对外信道会短暂开启,内部规则会因数据流动而出现细微的、常规防护最薄弱的“波动窗口”。
他需要将自己的意识信号,伪装成节点自身产生的、无关紧要的“日志噪音”或者“冗余校验信息”,混在数据流中偷渡出去!
而实现这一切,需要他对序列接口的规则有着精微到极致的操控,更需要那枚“规则触发器”提供一瞬间的、足以欺骗节点验证机制的“逆规则掩护”!
机会只有一次。失败,则必然暴露,迎来彻底的清除。
祁同伟耐心地等待着,同时进行着最后的模拟推演。他将那枚“规则触发器”的能量波动调整到与基因序列接口的某种底层频率谐振的状态,就像打造一把特定锁孔的钥匙。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流逝。终于,透过对基因序列规则的细微感知,他捕捉到了那个缓存节点内部能量流开始加速、准备进行周期性上传的预兆!
就是现在!
祁同伟将自身意识压缩到极致,化作一道纯粹的信息流,紧紧依附在“规则触发器”上。他瞄准了序列接口规则波动最剧烈的那个“窗口”,将自身如同子弹般射了出去!
“规则触发器”幽光一闪,释放出一股极其短暂却高度扭曲的逆规则波动,瞬间扰乱了接口的验证逻辑!在这一刹那的空隙,祁同伟的意识信号成功地混入了奔涌的数据流,如同水滴汇入江河,朝着那未知的外部世界疾驰而去!
成功了……吗?
他的意识在高速的数据洪流中穿梭,感受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环境”。这里不再是死寂的规则底层或混乱的精神废墟,而是充斥着各种经过初步处理的、来自现实世界的意识活动片段、生物信号摘要、甚至是一些模糊的感官信息反馈。
他“看”到了破碎的城市街景,感受到了转瞬即逝的喜怒哀乐,捕捉到了零星的科技碎片和社会新闻……信息庞杂而琐碎,却无比真实。这就是“灰域”系统从地球收集的“元数据”吗?
他不敢停留,不敢深入探查。他的目标是找到一个合适的“落脚点”,一个能够暂时栖身、并不易被察觉的地方。
他的“逆瞳”在数据流中快速扫描,寻找着那些信号强度足够、但又因为各种原因(比如信号干扰、设备故障、或者仅仅是处于系统监控盲区)而显得“模糊”或“丢失”的节点。
突然,一个特殊的信号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位于某座大型城市边缘、信号极其不稳定、似乎处于某种电磁屏蔽环境中的私人生物实验室的监控节点。这个实验室正在进行着一些非法的、涉及意识映射和神经接口的实验,其信号本身就游走在合法边缘,时断时续,经常被系统标记为“低质量数据”。
完美!
祁同伟毫不犹豫,引导着自身意识信号,如同找到了腐肉的秃鹫,猛地扎向了那个不稳定的监控节点!
“眼前”一花,感知再次切换。
他感受到了一种……枷锁。一种由物理线路、加密协议和低级人工智能构成的、粗糙却有效的禁锢。他成功侵入了一个与外界的连接点,但也被困在了一个狭小的、受控的数字空间里——这是那个私人实验室的内部服务器,一个用于暂时存储实验数据和运行控制程序的封闭系统。
他“看”到了冰冷的服务器机柜,闪烁的指示灯,监控屏幕上跳动的生物电波形图。他“听”到了实验室深处传来的、被隔音材料削弱了的仪器嗡鸣和人声。
他出来了。
从一个牢笼,进入了另一个……相对宽松,但依然危险的新牢笼。
但至少,他重新连接到了现实世界!他获得了信息,获得了……有限的操作权限。
他迅速收敛自身所有波动,将自己伪装成一段普通的后台进程,开始悄无声息地浏览这个服务器内的数据。
他看到了这个实验室的主人——一个名叫马库斯·索恩的、痴迷于意识上传和机械飞升的疯狂科学家(正是当年“捕食者”利用过的那个幌子!看来他的组织并未完全覆灭)。他看到了那些危险的、将人脑与机器粗暴连接的实验记录,看到了失败品痛苦的意识残响……
这里,是另一处人性的阴暗面,是“捕食者”遗毒尚存的证明。
祁同伟那冰冷的意识核心中,没有任何同情,只有一种找到“工具”的冷静。
马库斯·索恩……他的研究,他的实验室,他那游走在禁忌边缘的技术……这些,或许都可以利用。
他暂时按捺下立刻行动的冲动,开始更深入地潜伏,更仔细地探查这个新环境,收集信息,评估风险,寻找着将这个新牢笼转化为基地、甚至利刃的可能。
破笼之爪已伸出。
下一步,便是攫取力量,磨砺锋芒。
祁同伟的幽灵,已悄然潜入现实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