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点唱机流淌出的舒缓旋律,如同温柔的溪流,悄然冲刷着“咖啡馆”内凝固的空气。沈星澜依旧垂眸看着桌面灯罩投下的光晕,但紧绷的肩膀线条,在音乐声中似乎微微松弛了一些。
陆砚深没有立刻回到座位,他站在点唱机旁,背影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显得有几分孤寂。他沉默了片刻,才转身走回,重新在她对面坐下。
“那天……你说你需要的是并肩作战的伴侣。”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剖析自己的艰难,“我承认,我当时被恐惧蒙蔽了,只想着用自己认为最安全的方式把你圈起来,却忘了问你是否愿意。”
他抬起眼,目光坦诚地看向她:“星澜,我习惯了掌控,习惯了解决问题。但在感情里,尤其是在如何爱你这件事上,我可能……还是个不及格的学生。”
这番自我检讨,远比之前的道歉更让沈星澜动容。她终于抬起眼,迎上他的视线。他眼底没有了争吵时的赤红和偏执,只剩下清晰的痛楚和一种……愿意改变的决心。
“我知道,信任不是靠嘴说的。”陆砚深继续道,语气郑重,“关于瑞士之行,我会重新安排。不是阻止,而是协助。我会让欧洲分公司最可靠的安保团队与劳伦斯先生的人对接,提供外围支持和应急方案,但所有核心的接触与判断,由你主导。你的行程,你决定。我只会提供资源,绝不干涉决策。”
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退让和信任。将主导权完全交还给她。
沈星澜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看到了他的挣扎,他的努力,以及他为了修复关系而迈出的、对他而言极其艰难的一步。
她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良久,才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控制狂’、‘独裁者’……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太累了,也觉得不被信任。”
终于将堵在心里的委屈说了出来,她感觉心口的窒闷似乎减轻了些许。
“我明白。”陆砚深立刻接口,语气带着心疼,“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以后……我会学着更尊重你的独立空间,更相信你的判断。如果我们再有分歧,我保证,会先冷静下来,听你说完。”
这是承诺,也是约定。
音乐还在缓缓流淌,两人之间的坚冰,在这坦诚的对话中,终于开始大面积地消融。虽然没有立刻恢复到从前的亲密无间,但那令人窒息的隔阂感,确实散去了大半。
从“咖啡馆”出来时,夜风带着凉意。陆砚深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披在了沈星澜的肩上。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车子平稳地驶向别墅。或许是连日来的心力交瘁,或许是今晚情绪的大起大落消耗了太多精力,沈星澜靠在椅背上,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陆砚深放缓车速,将空调温度调高,侧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她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微蹙着。他伸出手,极轻地、小心翼翼地,将她散落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指尖触及她微凉的脸颊,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爱怜与愧疚。
回到别墅,沈星澜依旧睡得很沉。陆砚深没有叫醒她,轻轻将她从车里抱出,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他将她抱回卧室,小心地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或许是吹了夜风,又或许是连日压力导致免疫力下降,后半夜,沈星澜开始发起低烧。她睡得极不安稳,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发抖,嘴里含糊地呓语着什么。
陆砚深本就睡得不沉,立刻被她的动静惊醒。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他的心瞬间揪紧。
“星澜?星澜?”他轻声唤她,打开床头灯。
沈星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没有焦距,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冷……”她蜷缩起来,声音微弱。
陆砚深立刻起身,翻出医药箱,找到体温计和退烧药。他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动作有些笨拙却极其小心地给她量了体温——38.5c。
“没事,吃了药就好了。”他低声安抚着,将温水和她最不讨厌的那种退烧药片递到她嘴边。
沈星澜烧得有些糊涂,顺从地就着他的手吃了药,然后便无力地靠在他胸前,闭着眼睛,身体依旧因为发冷而微微颤抖。
陆砚深将她重新放平,用被子将她裹紧,然后又去浴室用温水浸湿了毛巾,轻轻敷在她的额头上。他坐在床边,守着她,每隔一会儿就帮她更换额上的毛巾,测量体温。
在这个寂静的深夜,所有的争吵、冷战、隔阂仿佛都远去了。只剩下她因病痛而显露出的、难得的脆弱,和他笨拙却无比坚定的守护。
沈星澜在半梦半醒间,能感受到额头上传来的、不时更换的温凉触感,能感受到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时不时轻柔地探试她额头的温度,还能感受到那道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的、担忧而专注的目光。
这种被小心翼翼珍视着的感觉,像一股暖流,缓缓注入她因争吵而有些冰冷的心脏。在药力的作用下,她再次沉沉睡去,这一次,眉头舒展了许多。
天快亮时,她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绵长。
陆砚深松了口气,这才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袭来。但他没有离开,只是轻轻躺在床的另一侧,隔着被子,将她连同被子一起,轻轻拥入怀中。
沈星澜在睡梦中似乎感受到了热源,无意识地向他靠近了些,将脸埋在他颈窝处,寻了个更舒适的姿势。
陆砚深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心底涌上巨大的满足与酸楚。他低下头,在她散发着淡淡洗发水清香的发顶,印下一个轻如羽翼的吻。
“睡吧,我在这儿。”他在她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语。
生病时的脆弱,剥去了她平日里清冷坚强的外壳,也卸下了他过度保护的心防,只剩下最原始的依赖与守护。这一夜,无声的陪伴与照顾,比千言万语,都更有效地弥合着他们之间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