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澜捏着那张泛黄照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敲击着,耳畔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嗡鸣。那枚旗袍女子颈间的玉扣,无论是玉质、大小,还是那极为特殊的、近乎对称的云纹雕刻,都与母亲留给她的那枚和田玉平安扣如出一辙!这绝非巧合可以解释。
她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深吸了一口混合着陈旧纸张和尘埃的空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作为鉴定师,她知道越是在这种可能触及真相的时刻,越需要绝对的理性和细致。
她先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在铺着软绒布的桌面上,然后戴好白手套,开始翻阅那本皮质笔记本。笔记本里的文字,大部分是流畅的中文,间或夹杂着一些法文注释和花体英文单词,字迹清秀而有力,属于那位旗袍女子。
开篇几页,像是一本随性的日记,记录了初到异国他乡的见闻与思绪。
“……十月三日,晴。塞纳河畔的梧桐开始落叶了,金灿灿的,与故乡北平的秋色颇有几分相似。只是风中少了那缕熟悉的桂花香,多了几分奶酪与咖啡的陌生气息。雷诺先生今日带我参观了卢浮宫,站在蒙娜丽莎真迹前,我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赝品,他曾笑着说,假作真时真亦假……如今身在万里之外,方知此言别有深意。”
雷诺先生?沈星澜蹙眉,这似乎是古堡原主人家族的姓氏。
她继续往下翻阅,文字逐渐透露出更多信息。
“……十一月十日,阴。雷诺家族晚宴,席间众人高谈阔论,我只觉格格不入。唯有保罗,能与我聊几句东方哲学与瓷器鉴赏。他悄悄告诉我,古堡地下藏着一件他曾祖父从东方带回的‘神秘之物’,据说是某个失落王朝的钥匙,家族视若禁忌,不许外人知晓。我笑他编故事哄我,他却一脸认真……”
保罗·雷诺?看来是古堡的某位年轻成员。沈星澜的心跳又加快了几分。失落王朝的钥匙?这说法带着浓厚的神秘色彩,与外祖父那些语焉不详的笔记似乎隐隐对应。
她快速翻动着页面,指尖因期待而微微颤抖。后面的内容,开始频繁地提到一个中文名字——沈怀瑾。
“……怀瑾兄长来信,言辞急切,询问我是否在雷诺家族见到过一枚特殊的龙纹玉珏,说是关乎家族使命,至关重要。我回信询问保罗,他支支吾吾,似有难言之隐……”
沈怀瑾!沈星澜几乎要惊呼出声。这是她外祖父的名字!所以,这本日记的主人,这位穿着旗袍、戴着与她母亲同样玉扣的女子,竟是外祖父的姐妹?她的……姨祖母?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开始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她那位性格冷硬、对家族过往讳莫如深的外祖父,竟然有一位早年远嫁欧洲的姐妹!而这位姨祖母,似乎也在探寻着某种与家族相关的秘密,并且线索指向了这座古堡!
她迫不及待地拿起那些法文信件。虽然阅读起来不如中文顺畅,但结合日记内容和信件的落款、日期,她大致拼凑出一些信息:这些信多是这位名为“沈清词”(她从日记署名中得知)的姨祖母与一位法国友人(很可能就是那位保罗·雷诺)的通信。信中除了日常问候,多次隐晦地提及“那件东方藏品”、“家族的约束”、“真相的重量”等字眼。
在一封日期较晚、字迹略显潦草的信中,沈清词写道:“……保罗,我恐怕无法继续等待了。怀瑾兄长的压力越来越大,国内局势也……我必须知道真相,为了沈家,也为了……那枚玉扣代表的承诺。如果我发生了什么意外,请务必保管好这个盒子,或许未来,会有另一个戴着同样玉扣的人,来寻找答案……”
信写到这里,似乎被匆忙中断,后面再无下文。
沈星澜放下信件,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姨祖母后来怎么样了?她找到所谓的“真相”了吗?那件“神秘之物”究竟是什么?外祖父知道这一切吗?他立下那份古怪遗嘱,将星辉博物馆留给她,是否也与这段尘封的秘史有关?
无数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如同窗外骤然聚拢的乌云。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张合影。照片上的姨祖母沈清词,笑容温婉,眼神却透着一股坚韧。而那位保罗·雷诺,看着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慕与欣赏。
这是一段跨越东西方的爱情,似乎也卷入了一个跨越 generations (世代)的家族秘密之中。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老管家端着茶点走了进来,看到沈星澜面前摊开的物品和她凝重的神色,似乎并不意外。
“夫人,”管家将红茶轻轻放在她手边,语气温和,“保罗少爷……就是雷诺家族最后一位直系继承人,他临终前曾叮嘱我,如果有一天,一位来自东方的、对古老事物有特殊感应(sensibility)的女士来到这里,并找到了这个盒子,那么,我应该尽力帮助她。”
沈星澜猛地抬头,看向管家。老人银灰色的眼睛里带着历经世事的平静和一丝了然的善意。
“保罗少爷一生未婚,”管家缓缓说道,目光掠过那张合影,带着些许怀念,“他始终保留着这个房间,保留着这个盒子。他说,这是在等待一个……答案,或者说,一个轮回。”
窗外的天空彻底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古堡内光线昏暗,更添了几分神秘与沉重。
沈星澜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一个巨大谜团的入口,姨祖母未完的探寻,外祖父沉默的过往,还有那枚串联起一切的玉扣……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这座古老的欧洲城堡,指向那个被称为“神秘之物”的、关乎失落王朝钥匙的物件。
家族秘史的面纱,正在她眼前,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揭开一角。而她知道,探寻真相的道路,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