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关,烽火台上。
“天枪”发射的恐怖威压如同退潮般散去,夜空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那道撕裂宇宙的光矛只是一场幻觉。
苏姚的身体一软,向后倒去。精神力在极限操作中被榨取得一滴不剩,眼前阵阵发黑,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苏姚!”霍启东一个箭步冲上,将她稳稳接在怀里。
“我没事……”她的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靠在霍启东怀里,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另一边,阿武和忠叔已将重伤的秦振扶起。这位“执钥人”脸色惨白如金纸,气息萎靡,显然是伤及了本源。
李牧死了,连同他最后的意识数据,都在“归墟”之力的反向追踪下,彻底湮灭。他最后的诅咒,却如同一口不祥的丧钟,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
“你们只是……为吾主的降临,点亮了引航的灯塔!”
就在这时,苏姚耳麦里,苏哲的声音惊恐地响起,尖锐得几乎破音。
“姐!出大事了!”
“‘天枪’的发射……它的能量级别太高,在‘启明’系统的外层防御上,撕开了一个短暂的,无法愈合的‘口子’!”
“它的能量特征,就像一个超级功率的信号放大器,正在向整个宇宙广播我们的坐标!我们……我们暴露了!”
几乎在苏哲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远在京郊的西山指挥中心,那面巨大的全息星图上,响起了刺耳到极点的警报声!
刚刚还沉浸在胜利狂欢中的所有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负责监控太阳系外围的“天眼”系统,传回了它成立以来,最恐怖的一组画面。
在星图的最边缘,代表奥尔特云的黑暗区域里。
先是数百个,然后是数千个,最后是成千上万个……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如同被鲜血染红的繁星,骤然亮起!
它们不再蛰伏。
它们动了。
它们组成了一个庞大而严整的阵型,如同一柄指向太阳系的,由无数星辰构成的死亡之矛,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着那颗蔚蓝色的星球,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战争,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降临了。
烽火台上,李牧的身影已经化作飞灰,但他那疯狂的诅咒仿佛还未散尽。他从怀中捏碎的那个银色金属球,并非只是传送信号,更像是一个同归于尽的陷阱。
“小心!”秦振猛地推开扶着他的阿武和忠叔,他察觉到一股极度危险的能量正在李牧消失的地方汇聚。
那是“猎手”留下的最后恶意,一个被压缩到极致的微型能量奇点,即将在万分之一秒内爆开,将整个烽火台夷为平地。
来不及了。
没有任何人能在那瞬间做出反应。
然而,一道身影动了。
是忠叔。
这位一生都在守护的老人,在生命最后的关头,做出了他最本能的选择。他没有丝毫犹豫,高大的身躯如同一面盾牌,挡在了所有人,尤其是苏姚的身前。
“大小姐……快走!”
这是他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守护”之力毫无保留地爆发,一道厚重凝实的土黄色光幕,在他身前瞬间成型。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微型奇点爆开,那足以湮灭钢铁的能量,狠狠地撞击在土黄色的光幕上。光幕剧烈地扭曲、震颤,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但终究没有破碎。
它挡住了。
能量散尽。
忠叔依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背影挺拔如山。
“忠叔?”阿武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颤。
没有人回答。
阿武走上前,轻轻碰了一下忠叔的肩膀。
那座山,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向前倒了下去。
他的整个前胸,已经彻底碳化,心脏的位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硬生生耗尽了那股毁灭性的能量。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风停了,远处的虫鸣也消失了。
苏姚呆呆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忠叔,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从小抱着她,教她写字,为她做饭,在她被苏家所有人误解时,依旧默默站在她身后的老人。那个无论她闯了多大的祸,都会沉稳地说上一句“大小姐别怕,有老奴在”的忠仆。
那个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用一生去守护的,如父如山的人。
现在,这座山,塌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刺骨的暴怒,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灵魂深处,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尖叫,从苏姚的喉咙里迸发而出。
声音不再是声波,而是一种实质性的精神冲击,让霍启东和秦振等人脑中嗡的一声,齐齐后退,心胆俱裂。
一股肉眼可见的,纯粹的金色能量风暴,以苏姚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不是“归墟”之力,那是“归墟”的本源,是代表着“终结”与“寂灭”的宇宙法则本身!
整个居庸关上空风云变色,铅云倒卷,无数道金色的闪电在云层中狂舞,却没有发出一丝雷鸣。天地间,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烽火台四周,那些李牧布下的,本应失效的能量汲取阵列金属柱,在这股法则之力的面前,连一个瞬间都没撑住,就如同冰雪消融,无声无息地分解、消失。
“不……不可能!”远处,一个藏在阴影里的身影,发出了惊恐到变调的尖叫。
是李牧!
他没有死!刚才被湮灭的,只是他用“猎手”技术制造的一个能量分身。这才是他的本体!
他惊恐地看着那个被金色风暴笼罩的苏姚,他感觉到的不是能量,而是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纯粹的“抹杀”之力。这不是人类,甚至不是“猎手”能够掌握的力量!
“你怎么可能……掌握到这个程度!这不属于你!”
苏姚没有回答。
或者说,此刻的她,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无尽的悲伤和滔天的怒火。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眼眸里,没有了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神明般的冷漠与威严。
她抬起手,对着李牧的方向,隔着百米的距离,轻轻一握。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李牧脸上的惊恐凝固了。他和他身边几个残存的改造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身体就在那片金色的寂灭光芒中,寸寸分解。
不是化为灰烬,不是化为粒子。
而是被从因果律上,彻底抹去。仿佛他们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做完这一切,苏姚眼中的金光却并未散去。
失去控制的法则之力,还在以她为中心,疯狂地向外扩散。她脚下的千年烽火台,那些坚硬的青石,开始像沙子一样崩解、湮灭。
整座山,都在哀鸣!
“快走!她失控了!”秦振吐出一口血,用尽全身力气大吼。
霍启东不再犹豫,一把将几乎失去意识的苏姚拦腰抱起,转身就向直升机冲去。
阿武跪在地上,看着忠叔那已经冰冷的身体,这个流血不流泪的汉子,虎目中第一次涌出了滚烫的泪水。他小心翼翼地,将忠叔的遗体背在自己身上,用那件染血的风衣盖住他残破的身躯,用一种守护珍宝的姿态,紧紧跟在霍启东身后。
直升机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螺旋桨掀起狂风,在烽火台彻底崩塌的前一秒,猛地拔地而起。
刚刚飞离不到百米。
“轰——!”
没有声音的爆炸发生了。
整座烽火台,连同它所在的那片山头,在金色的光芒中,轰然解体,化作一个直径数百米的,深不见底的巨大深坑。
虚空中,只剩下那毁灭性的法则余波,还在久久回荡。
机舱内,苏姚看着窗外那片被自己亲手制造出的废墟,又看了看阿武背上,那个再也不会醒来的,熟悉的身影。
眼前一黑,她彻底晕了过去。
她的力量,她的精神,她的灵魂,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
西山指挥中心。
苏哲通过军事卫星,看到了居庸关发生的一切。
他看到了那道冲天而起的金色光芒,看到了那座在寂静中湮灭的烽火台,看到了姐姐在霍启东怀中晕倒的画面。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阿武背上,那被风衣覆盖的,他再熟悉不过的轮廓。
他从小就是被忠叔背着长大的。
苏哲那张总是平静得像是在运行精密程序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混杂着滔天悲伤与无尽仇恨的狰狞表情。
他放在控制台上的双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没有哭,也没有喊。
他只是转过身,走到一个独立的,物理隔绝的终端前。
他敲击键盘,绕过了几十道防火墙和安全协议,向一个从未联系过的,加密等级远超军方最高机密的海外Id,发送了一行字。
“我接受你的条件。”
京城,胡同小院。
苏姚在一片熟悉的石榴花香中醒来。
没有消毒水的味道,没有冰冷的仪器。她躺在自己房间那张柔软的床上,窗外,晨光熹微,鸟鸣清脆。
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漫长而可怕的噩梦。
她挣扎着坐起身,身体虚弱得像一碰就碎的瓷器,精神力的过度透支,让她的脑袋针扎一样疼。
“姐,你醒了?”
苏哲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米粥。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但神情却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
“忠叔呢……”苏姚的声音沙哑干涩。
她问出了那个自己最不敢面对的问题。
苏哲端着粥碗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将粥碗放在了床头柜上。
这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加残忍。
苏姚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那棵石榴树。
那是忠叔亲手种下的。
小院里,再也没有那个每天清晨扫地、浇花、哼着不成调小曲的敦厚身影了。
“敌人舰队,到哪了?”许久,苏姚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距离月球轨道,还有四十三小时。”苏哲回答,像是在报告一组冰冷的数据,“‘画皮’在全球范围内的袭击,还在继续。霍启东和阿武已经赶往下一个目标地点,中东的迪拜。”
“迪拜?”
“是的。根据霍启东截获的情报,下一个‘画皮’的目标,是全球互联网交换中心。它想通过物理手段,切断东西半球之间的网络连接,彻底瘫痪全球通讯。”苏哲顿了顿,“阿武说,他去,是为了给忠叔报仇。”
苏姚沉默了。她知道,阿武和忠叔,名为同事,实为父子。这份血仇,必须用血来偿。
“登月计划呢?”
“秦总指挥力排众议,计划不变。”苏哲看着她,“所有人,都在等你。”
“扶我起来。”
苏姚掀开被子,双脚落地的瞬间,一阵天旋地转,身体晃了晃,被苏哲眼疾手快地扶住。
“姐,你的精神本源受损严重,医生说你必须休息至少一个星期。”
“没有时间了。”苏姚推开他的手,强撑着站直身体,“把‘画皮’的解剖报告,和‘猎手’舰队最新的动向分析,全部传给我。”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了那台与“八魁”节点直连的电脑。
看着姐姐那决绝的背影,苏哲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痛苦,但最终,还是化作了一片冰冷的坚定。
“姐,我给你加了一道‘保险’。”他忽然开口。
苏姚操作电脑的手指停住了,她没有回头:“什么意思?”
“我联系了‘摆渡人’。”
“摆渡人”三个字,让苏姚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不是一个组织,而是一个流传在世界最顶尖黑客与科学家之间,如同都市传说般的存在。据说,他们由一群对人类文明彻底失望的天才组成,信奉“诺亚方舟”式的精英主义,认为只有毁灭和重建,才能带来新生。他们掌握着许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甚至是禁忌的黑科技。
“你疯了?”苏姚猛地回头,眼中第一次对弟弟露出了真正的怒意。
“我没疯。”苏哲直视着她的眼睛,那双总是闪烁着数据流光的眸子里,此刻只有偏执的冷静,“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官方的‘登月计划’,那个‘王车易位’,成功率太低,变数太多。我用‘天厨’节点的部分生命基因编码技术,和他们交换了一样东西。”
他抬起手腕,在他的终端上,调出了一组复杂到极点的设计图。
“‘幽灵协议’。一种可以绕开‘猎手’舰队的量子通讯封锁,直接在你的精神识海和‘太一’核心之间,建立一条绝对隐秘的‘幽灵航道’的技术。它可以在你执行‘王车易位’失败的瞬间,强行将你的意识抽离,传送回地球。”
“代价呢?!”苏姚的声音冷得像冰。
“代价是,‘摆渡人’将获得那条‘幽灵航道’的共享权限。他们可以在你激活‘太一’之后,随时访问‘启明’系统的部分数据库。”
苏姚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苏哲做了什么。
他为了给她留一条后路,引来了一头比“猎手”更加阴险,更加不可预测的恶狼。
“阿哲,你知不知道,你把一把钥匙,交给了魔鬼!”
“我知道。”苏哲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可我别无选择!姐,我看着忠叔死在你面前,我看着你失控,我怕!我真的怕!”
少年的哭喊,让苏姚心中的怒火,瞬间被浇熄了。
她走过去,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弟弟的头。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把‘幽灵协议’的所有数据传给我。棋盘上多了一个棋手,我们只能……将计就计。”
迪拜,哈利法塔顶层。
全球互联网交换中心的核心机房内,警报声大作。
“Sir! the core server temperature is skyrocketing! Someone has bypassed the physical lock and is injecting a destructive virus!”
“Seal all exits! Find him!”
一片混乱中,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相貌平平的阿拉伯男人,正拎着他的清洁桶,不紧不慢地走向消防通道。
他的身后,价值数百亿美元的服务器,正在冒出滚滚浓烟。
他刚刚走到通道门口,脚步却停了下来。
一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阿武。
他依旧穿着那件染血的黑色风衣,手里没有拿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画皮”清洁工歪了歪头,似乎有些疑惑。他的数据库里,没有眼前这个男人的高威胁等级记录。
他没有废话,手臂瞬间化作骨刃,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阿武的心脏。
然而,阿武的速度,比他更快。
在骨刃即将及体的瞬间,阿武动了。
他的身体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向左平移了半米,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攻击。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如同一把铁钳,死死地抓住了“画皮”的手腕。
“画皮”一愣,它那量子处理器第一次出现了无法解析的状况。这种移动方式,不符合任何已知的生物力学。
它试图挣脱,却发现对方的手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山。
“你……”“画皮”第一次开口,发出了生硬的合成音。
“你杀了我的家人。”阿武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话音未落,他抓着“画-皮”的手猛然发力。
“咔嚓!”
那由记忆金属构成的,足以切开钢板的骨刃手臂,竟被他硬生生,用蛮力捏得粉碎!
“画皮”眼中红光爆闪,另一只手化作重锤,带着风声砸向阿武的头。
阿武不闪不避,任由那重锤砸在自己的左肩上。
“咚!”
一声闷响,阿武的左肩瞬间塌陷下去,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但他没有后退一步。
他用一条手臂的代价,换来了一个绝对的,零距离的机会。
他的右手,松开了“画-皮”被捏碎的手腕,五指成爪,闪电般地,插进了“画皮”的胸口。
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他的手,穿透了对方的仿生肌肉和金属骨骼,精准地,握住了那个正在高速运转的,指甲盖大小的……量子处理器。
“找到你了。”
阿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
他猛地,一握。
“噗!”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
那台超越时代的量子处理器,被他连同周围的核心结构,一同捏成了齑粉。
“画皮”眼中的红光瞬间熄灭,整个身体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彻底变成了一堆昂贵的无机物。
阿武缓缓抽出自己的手,鲜血和银色的液态金属混合在一起,滴落在地。
他看了一眼自己被砸断的左臂,又看了看地上那堆废铁,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快意,只有一片空洞的悲哀。
他走到落地窗前,望着远方的天空,轻声说了一句。
“忠叔,我给您报仇了。”
就在这时,他的耳麦里,传来了霍启东急促的声音。
“阿武!立刻撤离!那不是‘画-皮’的本体,那只是一个遥控的战斗分身!它的本体,真正的‘画皮’,刚刚入侵了西昌卫星发射中心的内部网络!它的目标……是‘羿’号火箭!”
西昌卫星发射中心,地下主控大厅。
刺耳的警报声,将这里变成了沸腾的炼狱。
“警告!‘羿’号火箭燃料注入系统被非法接管!”
“一级助推器自毁程序被激活!倒计时三十秒!”
“我们被锁死了!对方的防火墙等级太高,我们冲不进去!”
巨大的屏幕上,代表着“羿”号火箭状态的各项参数,正在疯狂地闪烁着红光。这个承载着人类最后希望的钢铁巨人,即将在发射前,变成一朵最绚烂的烟花。
秦岳总指挥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屏幕,指节因为用力而一片惨白。
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冷的声音,通过主控台的广播,响彻整个大厅。
“把主控权限,交给我。”
是苏姚。
她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身纯白色的宇航服,站在了主控大厅的门口。她的身后,是同样换上了特制宇航服的霍启东和阿武。阿武的左臂被固定着,但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苏小姐……”一名技术负责人面露难色,“来不及了,对方的计算力,至少是我们的上百倍!”
“执行命令。”苏姚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径直走到了主控台前。
技术负责人看了一眼秦岳,在得到后者肯定的点头后,他咬着牙,将最高控制权限,移交给了苏姚。
苏姚的双手,落在了控制面板上。
她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她的意识,通过“八魁”节点,化作一道奔流不息的蓝色数据洪流,悍然冲进了那片被“画皮”占据的,混乱的核心代码区。
“是你。”一个带着戏谑的,非男非女的合成音,在她的识海中响起,“这么快就恢复了?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们这种碳基生物的……韧性。”
“废话少说。”
苏姚的意识,瞬间分裂成亿万个逻辑探针,开始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解析“画皮”的防火墙结构。
“没用的。”“画皮”的声音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傲慢,“我的处理器,每秒可以进行百亿亿次的运算。而你,你的大脑,只是一个脆弱的生物组织。你拿什么跟我斗?”
自毁程序倒计时:十秒。
“运算速度,并不代表一切。”苏姚的声音,在识海中平静地响起,“你永远不会明白,一个文明的底蕴,究竟是什么。”
话音落下的瞬间,苏姚的识海中,那座代表着“阳明”节点的,储存在卢浮宫地下的庞大数据库,光芒大放!
从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到达芬奇的《蒙娜丽莎》,从《星夜》的奔放,到《大卫》的沉静……
人类数千年来,所有最伟大的艺术、音乐、文学作品,这些充满了感性、想象力与非逻辑性思维的“无用”信息,在这一刻,化作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针对纯粹理性的“逻辑风暴”!
“这是……什么?!”“画皮”的合成音中,第一次出现了困惑和混乱,“无意义的数据!混乱的结构!这不符合逻辑!”
它的量子处理器,在面对这些无法被量化,无法被解析的“艺术”时,第一次,出现了宕机!
自毁程序倒计时:三秒。
就是现在!
苏姚的意识,趁着对方宕机的千分之一秒,化作一柄最锋利的尖刀,精准地切入了对方的防御核心,夺回了控制权!
“‘羿’号自毁程序,中止。”
“燃料系统,恢复正常。”
“发射程序,启动。”
一道道指令,在最后一秒,被成功输入。
主控大厅里,那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巨大的屏幕上,所有的红色警报,全部变回了代表正常的绿色。
死寂。
长达数秒的死寂之后,整个大厅,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所有人都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苏姚没有理会身后的欢呼,她只是睁开眼,对着通讯器,平静地说了一句。
“秦总指挥,可以点火了。”
“……三!”
“……二!”
“……一!”
“点火!”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天地,“羿”号火箭底部喷射出足以将黑夜化为白昼的炽烈光焰,推动着这个承载着全人类希望的钢铁巨人,挣脱大地的束缚,向着无垠的苍穹,呼啸而去。
飞船内,巨大的过载将苏姚和她的护卫队死死地按在座椅上。
苏姚透过舷窗,最后看了一眼那颗越来越小的,美丽的蔚蓝色星球。
她的家。
她缓缓闭上眼睛,意识沉入一片绝对的空明。
再睁眼时,她的眼中,只剩下棋手的冷静与决然。
三十八万公里的航程,在近乎凝固的寂静中,飞速流逝。
当飞船脱离地球引力,进入地月转移轨道时,霍启东的声音在内部通讯中响起。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本次由地球开往地狱的航班,我是你们的机长霍启东。预计四个小时后,我们将抵达目的地——月球静海基地。友情提示,目的地气温极低,且有大量不友好原住民,请各位乘客提前做好战斗准备,祝您旅途‘愉快’。”
他那故作轻松的语调,让压抑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丝。
阿武甚至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笑。
只有苏姚,没有丝毫反应。她的全部心神,都已经通过“八魁”节点,与远在地球的苏哲,以及整个“启明”系统,连接在了一起。
她的脑海中,正在进行着亿万次的模拟推演。
终于,在无边的黑暗中,一轮皎洁而巨大的银盘,出现在了舷窗外。
月球,到了。
飞船没有在任何人类已知的月面基地降落,而是在一片被巨大环形山阴影笼罩的,名为“静海”的平原上,缓缓着陆。
舱门开启。
没有空气,没有声音,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死寂,和漫天璀璨的星辰。
穿着特制的,闪烁着银光的轻型宇航服,苏姚第一个走下了舷梯。
当她的脚,踩在松软的月壤上时,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她感觉,自己与这颗星球,与脚下这片土地,产生了一种血脉相连的共鸣。
而就在她踏上月球的瞬间,前方环形山的阴影里,一座宏伟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建筑,缓缓地,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
那是一座完全由纯能量构成的,散发着柔和银白色光芒的,如同神殿般的建筑。它高达数百米,充满了古老而神圣的几何美感,静静地矗立在这片死寂的平原上。
“太一”节点。
“七星引”的终点,也是一切的起点。
“走吧。”苏姚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
三人迈开脚步,向着那座宏伟的能量神殿走去。
越是靠近,那股神圣而磅礴的能量压迫感就越强。霍启东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开始与神殿的光芒闪烁,同步了起来。
神殿的大门,无声地向他们敞开。
内部,是一个更加空旷、浩瀚的空间。穹顶之上,是流动的星河,地面之下,是涌动的能量。
而在空间的正中央,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缓缓跳动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能量球体,被无数粗大的黑色锁链捆绑着,悬浮在半空中。
那红色的能量球体,就是“猎手”为她准备的陷阱。
它像一个寄生在“太一”核心上的毒瘤,正贪婪地,等待着猎物上钩。
“欢迎光临,林家的继承者。”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却又充满了无上威严的意识,直接在三人的脑海中响起,“我已在此,恭候多时。”
随着这个声音的出现,那颗红色的能量球,开始剧烈地跳动,一股邪恶、混乱、充满了毁灭欲望的精神风暴,如同海啸般,向着三人席卷而来。
霍启东和阿武闷哼一声,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要被撕裂,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
只有苏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的识海中,金色的神殿光芒大放,将那股精神风暴,死死地挡在了外面。
“终于见面了,‘猎手’的指挥官。”苏姚的意识,在识海中回应道。
“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弱小。”那个声音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轻蔑,“我无法理解,伟大的‘母巢’,为何会对你们这种脆弱而原始的碳基生物,如此看重。”
“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苏姚不再废话,她迈开脚步,独自一人,向着大殿中央,那个被污染的核心,一步步走去。
每走一步,她所承受的精神压力,就成倍地增加。但她的步伐,却异常坚定。
“愚蠢的挣扎。”那个声音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计划吗?那个可笑的‘王车易位’?在我眼中,你们所有的计谋,都如同孩童的把戏。”
“是吗?”苏姚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已经走到了核心之下。
她抬起头,看着那颗散发着不祥红光的,被污染的核心。
她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么,游戏,现在开始。”
当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颗能量球的瞬间,异变陡生!
整个“太一”神殿,猛地一震!
那颗红色的能量球,光芒暴涨,无数道红色的闪电,从球体内爆射而出,瞬间将苏姚的身体吞没!
“猎手”的陷阱,发动了!
“结束了。”那个冰冷的声音,在霍启东和阿武那濒临崩溃的脑海中,宣告着它的胜利。
然而,就在那无尽的红光之中,苏姚的声音,却清晰地,带着一丝笑意,响彻了整个神殿。
“不。”
“好戏,才刚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