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沈府各院的灯火陆续亮起,映照着不同心境的脸庞。
静心斋内,沈周氏端坐在紫檀木椅上,指间缓缓捻动着一串沉香佛珠。听完丫鬟的禀报,她眼中寒光一闪,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倒是好本事。她声音平缓,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这般会拿捏男人,难怪晏清被她迷了心窍。
赵嬷嬷垂首侍立,不敢接话。她深知这位老夫人表面吃斋念佛,实则手段狠辣。当年老爷的几个妾室,都是被她不动声色地处置了。
既然生了,就按规矩办。沈周氏淡淡道,不过是个庶子,不必太过张扬。她特意将二字咬得极重,显然不承认林姝的地位。
那白玉观音......
先收着。沈周氏冷笑,这等狐媚子,也配受我沈家香火?待来日寻个错处,再处置不迟。
她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这些年来,但凡是威胁到沈家声誉、动摇她地位的人,最终都会悄无声息地消失。林姝,也不会例外。
与此同时,锦墨轩内却异样地安静。
林晚月端坐在镜前,听着碧荷的禀报,唇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让她得意几日。她轻轻抚过腕上的玉镯,父亲派去的人已经接到顾家了,算算日子,也该到北平了。
她想起父亲林修远那日的话:要闹,就要闹得满城风雨。让顾家那个老狐狸亲自上门,看他沈家还要不要这个脸面。
这些日子,她学乖了。每日仍去静心斋请安,在沈周氏面前做足温婉贤淑的模样,暗中却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等顾家的人到了,林晚月眼中闪过狠厉,我倒要看看,她还能得意到几时。
而此时的听雪轩内,苏婉如正对镜梳妆,听到消息后不屑地撇了撇嘴。
在别院生子?她轻蔑一笑,少爷定是嫌她碍眼才打发出去的。你瞧少爷这些时日来得愈发勤快,可见心里最疼的还是我。
秋月连忙奉承:姨娘说得是。林姨娘那般作态,哪里及得上姨娘半分。
苏婉如抚着微隆的小腹,眼中闪过恶毒的光:等我生下儿子,定要叫少爷把她赏给我处置。她凑近铜镜,红唇勾起残忍的弧度,我认识城南胭脂巷的王妈妈,最会调教不听话的姑娘。到时候把林姝卖到她那里,让她日日接客,看她还怎么装清高。
想到林姝被迫沦落风尘,在那些粗鄙男人身下承欢的模样,苏婉如忍不住轻笑出声。到那时,她倒要看看,少爷还会不会多看那个残花败柳一眼。
去把少爷赏的东珠取来。她心情大好地吩咐,明日我要戴着去给老夫人请安,让所有人都看看,谁才是少爷心尖上的人。
夜色渐深,沈府的暗流在寂静中涌动。每个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风暴。而此刻远在别院的林姝,正抱着新生的婴儿,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这场戏,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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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寝室内,林姝倚在锦缎软枕上,怀中婴儿睡得正熟。她抬眸望向坐在床沿的沈晏清,眼中适时泛起一层水雾。
夫君,她声音轻柔,带着产后的虚弱,妾身想着......能不能请爹娘来别院看看孩子?他们还没见过外孙......
沈晏清执起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纤细的腕骨,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掌控。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声音低沉,等过些时日,为夫自有安排。
林姝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精光。她早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却偏要试探他的态度。
那......洗三礼在何处办?她抬起泫然欲泣的眼,妾身想着,若是在别院办,未免太过冷清......
沈晏清俯身,指尖抚过她苍白的脸颊,动作温柔,眼神却锐利如鹰。
在府里办。他语气笃定,你是沈家的夫人,烨儿是嫡子,自然要在沈府风光大办。
他何尝不知她在试探。这只小狐狸,刚生完孩子就急着要回战场。但他偏要吊着她,让她明白,一切都要按他的节奏来。
林姝顺势偎进他怀里,指尖在他衣襟上画着圈:妾身只是怕......府里人多眼杂,烨儿还这么小......
有我在,怕什么?他捏住她作乱的手指,语气带着警告,你安心在别院养着,洗三礼那日,我亲自来接你。
他岂会不知府中暗流涌动?林晚月的小动作,苏婉如的痴心妄想,都在他掌控之中。这场洗三礼,正是他精心布置的棋局。
少爷,周铭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夫人让问,洗三礼的宾客名单可要添上少奶奶家?
沈晏清眸色一沉,唇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自然要请。他低头看着怀中的林姝,岳父岳母,怎能不请?
林姝依偎在他胸前,在无人看见的角度,缓缓勾起唇角。
好啊,既然要唱戏,那就唱一出大的。她倒要看看,这场洗三礼上,究竟是谁在演戏,谁在看戏。
而此时沈府内,苏婉如正对镜试戴着新得的翡翠耳坠,听到要在府里大办洗三礼的消息,气得将梳子狠狠摔在妆台上。
她也配!她咬牙切齿,一个在别院生子的女人,也敢这般张扬!
秋月连忙劝道:姨娘息怒,少爷不过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孩子?苏婉如抚着自己微隆的小腹,眼中闪过恶毒的光,等我生下儿子,定要叫她知道,谁才是少爷心尖上的人。
她对着铜镜整理鬓发,忽然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去把我那件浮光锦的衣裳取来,洗三礼那日,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宠爱。
与此同时,锦墨轩内,林晚月正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枝白菊。
洗三礼?她轻笑,正好,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位新晋的沈夫人,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碧荷低声道:少奶奶,顾家那边......
不急。林晚月剪下一段枯枝,好戏,总要等到高潮才精彩。
她望向窗外,眼中寒光闪烁。这场洗三礼,注定不会太平。
次日,沈府宾客盈门。林姝身着杏黄吉服,抱着沈烨,依偎在沈晏清身侧,姿态柔弱可怜。
添盆仪式平稳进行着。直至顾怀仁与王氏不请自来。
顾怀仁腆着脸上前,谄媚高呼:“沈少爷!恭喜啊!我们是怀瑾的大哥大嫂,特意来给舍弟妹……哦不,给沈夫人道贺!”
王氏更是目光贪婪地盯在孩子身上,尖声道:“哎哟,这孩子真俊,瞧着眉眼,跟我们家怀瑾还真有几分连相呢!”
“夫君!”林姝瞬间脸色煞白,仿佛受惊的兔子,猛地向沈晏清怀里缩去,手臂紧紧护住孩子,泪水盈眶,浑身瑟瑟发抖,任谁看了都觉我见犹怜。
然而,就在她侧身低头、将脸埋向沈晏清胸膛的瞬间。
只有正对着她的顾怀仁,看见了她垂下的眼帘抬起了一瞬。那不是惊慌,不是委屈。
那眼神平静得可怕,深不见底,像两口幽深的古井,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仿佛在看一个死人。没有狠戾,没有警告,只有一种全然的、彻底的漠视,仿佛他的一切言行在她眼中都已是定局。
顾怀仁被她这完全出乎意料的眼神看得心头猛地一悸,一股寒意猝不及防地从脚底窜上脊梁骨,竟让他生生打了个冷颤,到了嘴边的混账话硬是没能再说出来。
沈晏清立刻将“受惊”的林姝更紧地护住,面色冰寒,一步踏出,厉声道:“谁敢在此放肆!”
就在他欲下令之际,沈崇山威严的声音自厅外传来:“够了。”
沈崇山的出现让局势瞬间扭转。他目光沉静地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沈晏清和林姝身上。
“今日之事,不成体统。”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定鼎之力,“洗三宴到此为止,诸位请回。”
满堂宾客在沈崇山的威压下,悄然退去。
沈崇山离去前,目光在林姝身上停留一瞬。林姝立刻垂下眼睫,泪水恰到好处地滑落,肩膀微颤,愈发显得柔弱无助,与方才那瞬间的冰冷漠然判若两人。只有顾怀仁还僵在原地,回味着那令他胆寒的一瞥,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