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出垃圾渊,仿佛跨过了某个无形的界限。
喧嚣、恶臭、混乱……所有属于鼠巷和垃圾渊的声响与气味,在瞬间被隔绝、吸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得令人心悸的死寂。
这就是沉默广场。
它并非传统意义上由石板铺就的开阔之地,而更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穹顶高耸的天然地下溶洞,被人为地平整出了一片区域。
地面是一种暗沉沉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色岩石,光滑得可以倒映出穹顶上那些散发着惨淡微光的苔藓和晶簇。
广场极其广阔,一眼望不到头。最令人不安的是,这里并非空无一人。
在广场的边缘,靠近垃圾渊入口的这一带,稀疏疏地或坐或站着一些人。他们与鼠巷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流民不同。
这些人大多穿着相对完整的衣物,有些甚至带着兵刃,但他们无一例外,都保持着绝对的静止和沉默。
他们像是一尊尊凝固的雕像,分散在广场边缘的阴影里。没有人交谈,没有人走动,甚至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当陈青和小舟踏入广场时,数十道目光几乎在同一时间,无声无息地聚焦在他们身上。
那些目光,冰冷、审视、带着探究,如同在评估两件突然闯入的死物。没有敌意,也没有善意,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冷静观察。
小舟被这些目光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抓紧了陈青的衣袖,连大气都不敢喘。
陈青心中一凛,立刻将刚刚因突破而有些外溢的气息彻底收敛起来。
他感觉到,这片广场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力场,或者说,一种被所有人默认并严格遵守的规则——绝对的沉默。
他想起阿茴的话:“如果能活着穿过广场北面的‘剥皮巷’,就能看到疤面的‘铁砧’。”
北面。
陈青目光扫过广场,望向深处。在惨淡的光线下,可以看到广场的尽头连接着数个黑黢黢的洞口,如同巨兽的咽喉,不知通向何方。
其中一个洞口的上方,隐约刻着一个模糊的、类似被剥了皮的动物形状的粗糙图案。
那里,应该就是剥皮巷的入口。
他拉紧小舟,没有理会那些边缘的“沉默者”,迈开脚步,踏上了那光滑得有些诡异的黑色石面。
脚步声在死寂的广场上被放大了无数倍,每一步都清晰可闻,甚至带着轻微的回音,敲击在人的心上。
就在他们走出不到十丈的距离时,异变陡生!
前方不远处,一个原本如同石雕般盘坐在地上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动了!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的旧袍子,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他起身的动作流畅而迅捷,如同鬼魅,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下一刻,他已然拦在了陈青和小舟前进的路上,依旧沉默,但一股冰冷的、带着实质杀意的气息,如同寒潮般向两人笼罩而来!
通脉境巅峰!而且气息凝练,远非垃圾渊里那些杂鱼可比!
陈青脚步一顿,将小舟护在身后,眼神锐利地盯着对方。他没有说话,因为这里的规则似乎是沉默。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幽魂刃,刃尖微垂,摆出了一个攻守兼备的起手式。
这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询问。
那灰袍人依旧不语,只是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陈青,然后,慢慢握成了拳头。
意思很明显:此路不通,要么回头,要么……死!
陈青瞳孔微缩。他注意到,广场边缘那些原本静止的“沉默者”们,目光更加集中地投向了这里,仿佛在观看一场无声的戏剧。
他们没有任何插手的意思,只是冷漠地旁观。
看来,想要穿过这沉默广场,并非易事。这里有这里的规矩,而规矩,往往需要用实力来证明自己有资格遵守,或者打破。
没有废话,无需言语。
在那灰袍人拳头握紧的瞬间,陈青动了!
他脚下一蹬,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射出,速度比突破前快了何止一筹!踏入凝气境后,内力催动下的鬼影迷踪步,真正有了“鬼影”的意味。
那灰袍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料到陈青的速度如此之快。但他反应极快,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退,同时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古怪的手印。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精神压迫的波动,如同水纹般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直接冲击陈青的识海!
竟是神念攻击!
陈青冷哼一声,若是突破之前,面对如此凝练的神念冲击,他或许还会手忙脚乱。
但现在,他初入凝气,神念经过蜕变,正是最为凝实敏锐之时!
他非但没有防御,反而将神念凝聚如针,迎着那股波动悍然刺去!
嗤!
两股无形的力量在空气中碰撞,发出细微却尖锐的爆鸣!
那灰袍人身体猛地一震,眼中首次露出惊容,闷哼一声,向后退了半步。他的神念冲击,竟被对方以更强势的姿态正面击溃!
趁他病,要他命!
陈青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幽魂刃化作一道幽蓝的闪电,直刺对方咽喉!同时,数十道《千缠丝》气丝无声无息地封死了对方左右闪避的空间。
灰袍人临危不乱,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舞动,指间不知何时夹住了数枚薄如蝉翼、边缘闪着蓝汪汪幽光的刀片,精准地格向幽魂刃,并试图切割那些无形的气丝。
叮叮叮叮!
一连串密集如雨打芭蕉的交击声在寂静的广场上炸开,显得格外刺耳。
两人以快打快,身影在光滑的黑色石面上急速交错、碰撞。
灰袍人的身法诡异,如同滑不留手的游鱼,那淬毒的薄刃更是刁钻狠辣,专攻要害。
而陈青则凭借刚突破的凝气境内力,以及《千缠丝》对战场细致入微的掌控,稳扎稳打,步步紧逼。
境界的差距,在此刻显现出来。陈青的内力更加浑厚悠长,神念更加强大敏锐。
几十招过后,灰袍人的动作终于出现了一丝迟滞。
陈青抓住破绽,神念再次凝聚,化作一根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对方心神!
灰袍人猝不及防,识海剧震,动作瞬间僵直!
噗!
幽魂刃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穿透了他的刀网,精准地点在他的胸口膻中穴上。内力一吐即收。
灰袍人如遭雷击,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数丈之外的黑石地面上,挣扎了几下,却没能爬起来,只是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死死盯着陈青。
陈青没有下杀手,只是持刃而立,冷冷地看着他。在这规则不明的沉默广场,贸然杀人,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击败对方,展示实力,足矣。
他收起幽魂刃,拉起小舟,再次迈步,向着北面的剥皮巷入口走去。
这一次,再无人阻拦。
广场边缘那些沉默的目光,在陈青经过时,微微低垂了下去,那是一种对强者实力的默认。
死寂,重新笼罩了广场。
只有两人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以及身后那失败者粗重而不甘的喘息,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陈青的目光,已经投向了那个刻着剥皮图案、如同恶魔入口般的巷道。
疤面,“铁砧”……希望那里,能暂时提供一个喘息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