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面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铁锤敲击砧板般的沉重质感，在空旷的洞窟里回荡，压过了炉火的噼啪声。
他那双熔岩般的眼睛如同实质，带着审视与压力，落在陈青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洞窟内其他或坐或站的人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聚焦于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
在这里，弱者没有生存的资格，无法证明自己价值的人，结局往往比死在剥皮巷更惨。
陈青压下体内因强行突破和连番恶战而依旧翻腾的气血，迎着疤面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他知道，在这种地方，怯懦和犹豫只会被瞬间吞噬。
“价值有三。”陈青开口，声音因伤势和疲惫而沙哑，却清晰稳定，“其一，我是一名医师，通晓药理，擅治内外损伤，能解部分奇毒。”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洞窟内几个明显带着伤势、气息不稳的人，“在这朔风城，一个可靠的医师，价值几何，阁下应当清楚。”
疤面粗犷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未置可否，只是示意他继续。
“其二，”陈青抬了抬手中的幽魂刃，“我刚入凝气境，战力尚可。精通暗杀、潜行、侦查。《千缠丝》功法，擅控场，可扰敌，可索敌。”
他没有过分吹嘘，只是陈述事实。在垃圾渊和沉默广场的战斗，疤面的人很可能已经知晓，隐瞒毫无意义。
“凝气境，在这朔风城，算不得什么。”疤面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医师，也不止你一个。”
“其三，”陈青深吸一口气，将身边脸色苍白的小舟稍稍往前带了带，但依旧护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内。
“也是我们带来的‘麻烦’。鬼卜翟瞎子、血刀帮，或许还有幽冥教的残余，都在找我们。”
此言一出，洞窟内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骚动和吸气声。鬼卜和血刀帮已经是朔风城里难缠的角色，再加上神秘诡异的幽冥教，这麻烦确实不小。
一些看向陈青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有忌惮，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没有足够的麻烦，怎会需要来投靠疤面？
疤面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在炉火的映照下微微抽动，他似乎笑了笑，但那笑容绝称不上友善：“带着这么大的麻烦，来找老子庇护？
小子，你的胆子倒是不小。你觉得，老子凭什么要为了你们两个无名小卒，同时得罪这几方势力？”
“不是庇护，是交易。”陈青纠正道，眼神锐利，“我们带来的‘麻烦’，本身也是一种价值。
阁下若能接下这麻烦，并护我们周全，自然能向外界彰显‘铁砧’的实力和魄力，让某些心怀不轨之徒掂量掂量。
在这朔风城，声望和威慑，同样是不可或缺的资源。”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疤面的反应，继续加重筹码：“而且，他们如此急切地想要抓住我们，必然是我们身上有他们极其渴望得到的东西。
或者……掌握了他们不愿为人知的秘密。这份秘密，或许对阁下同样有用。”
洞窟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炉火在不知疲倦地燃烧。
疤面盯着陈青，似乎在衡量他话语中的分量和真伪。
眼前的年轻人，重伤未愈，风尘仆仆，但眼神中的冷静、坚韧，以及那份在绝境中依旧能清晰分析利弊的头脑，都让他有些意外。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亡命徒。
良久，疤面缓缓开口，打破了寂静：“鬼卜那老狐狸想要什么？”
陈青心中微动，知道这是试探，也是衡量风险的关键。他不可能暴露玄字令和千丝老人指骨，那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他看上了我偶然得到的一件古物，认为与其传承有关。”陈青半真半假地回答，将焦点引向模糊的“传承”，“具体为何，我也不甚明了。”
疤面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显然并不完全相信，但也没有深究。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有些秘密心照不宣。
“你的医术，能达到什么程度？”他换了个问题。
“通脉境及以下的内外伤，普通毒症，十拿九稳。凝气境的损伤，需看具体情况。若有足够药材，可配制金疮药、解毒散、回气丹等常用药物。”
陈青如实相告，没有夸大。在朔风城，吹嘘的下场会很惨。
疤面目光转向洞窟一角，那里躺着一个汉子，胸口包裹的麻布渗出暗红色的血迹，气息微弱。“他，三日前被血刀帮的‘碎心掌’所伤，心肺受损，高烧不退，你能治吗？”
陈青走上前，在几名“铁砧”成员警惕的目光下，检查了一下伤者的情况。
脉象紊乱浮滑，呼吸带有杂音，确实伤及肺腑，且有一股阴寒掌力盘踞不去。
“可以一试。”陈青点头，“需银针疏导淤血，化解残留掌力，再以内服汤药温养肺腑。但需要药材。”
疤面一挥手，立刻有人搬来一个粗糙的木箱，里面装着一些常见的草药，种类不算齐全，但处理得还算干净。
陈青没有多言，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示意旁人将伤者上衣褪去。他凝神静气，指尖捻动银针，以内力灌注，精准地刺入伤者胸前几处大穴。
同时，一丝极其细微的《千缠丝》内力顺着银针渡入，并非刚猛的冲击，而是如同最灵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梳理着那些郁结的经脉，化解着阴寒的掌力。
他的动作沉稳、熟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洞窟内众人都屏息看着，连疤面也微微眯起了眼睛。
约莫半柱香后，陈青起出银针。伤者闷哼一声，吐出一口带着冰碴子的黑血，原本急促的呼吸竟然明显平稳了许多，脸上的潮红也褪去些许。
“掌力已散，淤血排出部分。按此方煎药，连服三日，当可无碍。”陈青从木箱中挑出几味药材，快速写下一张药方。他写得很快，字迹却清晰有力。
立刻有人接过药方，下去煎药。
这一手，无疑是对陈青“医师”价值最有力的证明。洞窟内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那些审视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信服。
疤面看着陈青，终于点了点头，那张疤痕纵横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有点门道。
老子可以给你们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提供基本的保护和药材。”
陈青心中稍定，知道第一关算是过了。
“但是，”疤面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冷硬，“老子这不养吃白食的。伤好之前，你负责调理弟兄们的伤势，炼制所需药物。
伤好之后，需为‘铁砧’出力，完成三件任务，任务内容由老子定。
至于这小子……”他目光扫过小舟，“看他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先在伙房帮工，打打杂。”
“可以。”陈青毫不犹豫地答应。这是合理的条件，甚至比预想的要好。至少，他们有了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带他们去‘漏屋’。”疤面对旁边一个独臂汉子吩咐道，随即不再看陈青二人，重新拿起他那柄巨大的铁锤，走向燃烧的炉火，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叮当！叮当！
富有节奏的打铁声再次响起，如同“铁砧”永恒不变的心跳。
陈青和小舟跟着那独臂汉子，走向洞窟边缘一处依着岩壁搭建的、看起来有些漏风的简陋石屋。
暂时，他们在这危机四伏的朔风城，找到了一处立足点。但陈青明白，这仅仅是开始。
疤面不是善人，那三个任务绝不会简单。而幽冥教、鬼卜、血刀帮的阴影，依旧笼罩在头顶。
他需要尽快恢复实力，并利用在“铁砧”的这段时间，摸清朔风城的脉络，找到破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