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终于敛去时,林玄只觉浑身经脉都在发烫,像是有活火顺着血管游走。
那股炽热并非来自外界,而是自丹田深处奔涌而出,仿佛沉睡已久的剑魂在苏醒,每一寸筋骨都因这突如其来的觉醒而震颤。
他低头看向掌心,寒魄剑正微微震颤,剑脊上那道自诞生起便存在的冰纹,竟在与《九极剑诀》中《斩天式》的金纹缓缓交融——如同两条沉眠千年的龙,在血脉深处彼此缠绕、共鸣。
这不是简单的剑意共鸣,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融合”。
寒魄剑乃上古寒铁所铸,本属极阴之物,而《斩天式》却是逆天而行、焚尽万法的至刚剑意。
二者本应相斥,如今却在林玄体内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剑身轻鸣,似在低语,又似在哀叹——仿佛这柄陪伴他数百年的旧剑,也感知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
“你终于开始恢复了。”
低柔的女声从身侧传来,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颤音。
林玄转头,看见沈妙音倚着残破的石案,苍白的指尖攥着胸前的银铃。
她的身影在残阳余晖中显得单薄如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可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像是藏着整片星河。
她眼尾的朱砂痣被金光照得发亮,那是天道宫为“祭品容器”烙下的标记,象征着她被选中作为天道意志的宿体。
然而此刻,那原本猩红如血的印记,却泛着极淡的青,像是某种封印正在悄然松动。
林玄心头一震——这颜色变化,意味着她的灵魂正在挣脱天道的束缚。
他刚要开口,整座大殿突然剧烈震颤。
头顶的琉璃瓦簌簌坠落,尘土飞扬,震得人耳膜生疼。
一道道裂痕自地面蔓延开来,像是大地也在恐惧即将到来的存在。
“林青玄,你以为躲在这破庙里就能翻盘?”
威严如洪钟的声音裹着罡风撞进殿门,字字如雷,直击心神。
林玄瞳孔骤缩——那是天机子的声音,带着前世记忆里最刺骨的寒意。
他曾无数次在梦中听见这道声音,伴随着天道劫雷劈落剑崖的轰鸣,混着“逆天道者,当碎骨扬灰”的宣判,将他打入轮回深渊。
抬眼望去,道冠白须的老者正踏空悬在殿门上方,玄色道袍上金线绣的“天道”二字泛着冷光,宛如活物般缓缓流转。
他腰间的天道令震得嗡嗡作响,每一声震动都让空气扭曲一分。
身后十七名天道执法使呈北斗阵列,每人手中的诛邪剑都指向林玄心口,剑锋所指之处,连空间都泛起涟漪。
“老东西,你倒是记仇。”林玄低笑一声,嘴角溢出一抹冷笑,拇指重重按在寒魄剑的吞口上。
剑鸣陡然拔高,冰蓝色剑气如游龙窜出剑鞘,在他身周划出半弧——这是《断星十三斩》第九式“陨星”起手式,前世他曾以此式斩过十二重天的星子,令群星陨落如雨。
最前排的执法使显然没料到他会先动手。
为首的青袍人慌忙举剑格挡,却见那道剑气根本不与他硬碰,而是擦着剑身掠过,轨迹诡谲如蛇,直接挑断了他腰间的锁仙绳。
锁仙绳断裂的瞬间,青袍人周身灵气骤散,仿佛被抽去脊梁,踉跄着撞向身后同伴,引发一阵混乱。
“阵型散开!”天机子的声音冷了几分,袖袍轻挥,十七名执法使瞬间变阵,三柄诛邪剑交叉刺来,剑光如网,封锁四方退路。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火红狐影自梁上跃下——白灵儿早化作七尾狐形态,毛绒绒的尾巴卷起满地碎瓦,劈头盖脸砸向执法使面门。
她圆溜溜的狐眼里闪着狡黠,前世被他护在剑冢的记忆似乎被唤醒了,每一下跳跃都精准避开剑锋,专挑敌人握剑的手腕抓挠,逼得执法使频频后退。
“妙音,靠过来!”林玄反手拽住沈妙音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侧。
沈妙音的手冷得惊人,像块浸在冰潭里的玉,却在触到他掌心时微微发颤。
那一瞬,林玄仿佛听见她心底无声的呼唤——那是被封印太久的灵魂,在挣扎着想要苏醒。
“小玉!”他突然扬声。
角落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轻响。
扎着双髻的小侍女不知何时爬到了殿柱顶端,指尖沾着血在石缝里画着什么。
她身形瘦小,动作却异常敏捷,仿佛早已预知这场战斗的走向。
听见呼唤,她低头一笑,腕间银铃叮咚:“守墓人大人,您总算想起我了。”
话音未落,她的指尖重重按在刻好的纹路里——那是剑神殿残阵的启动节点。
传说中,剑神殿曾是万剑之祖的居所,其阵法可引动天地剑意,镇压一切邪祟。
可惜千年前一战,大阵崩毁,仅余残迹。
可此刻,暗红色的光纹瞬间爬满整座大殿。
被震落的琉璃瓦突然悬在半空,断裂的石柱重新凝固,连天道执法使的脚步都慢了一拍。
时间仿佛被拉长,空间被扭曲,整个战场陷入一种诡异的静止。
小玉顺着柱子滑下来,撞碎脚边的青瓷盏,碎片里竟藏着半块刻着“剑神”二字的玉牌。
她抓着沈妙音的衣袖快速低语:“你必须活下去,只有你能唤醒真正的记忆。”
沈妙音的睫毛颤了颤,望向林玄背影的目光突然变得灼热。
那一眼,仿佛穿越了无数轮回,承载着某种被遗忘的誓言。
她松开攥着银铃的手,掌心躺着一枚被体温焐热的钥匙——和剑冢最深处那道石门上的锁孔,一模一样。
林玄心头剧震。
那扇门,是他前世拼尽全力也无法开启的存在,据说里面封印着“剑神之心”,也是他命运真正的起点。
“雕虫小技。”天机子终于动了。
他抬手轻挥,天道令化作一道金芒射向小玉。
林玄瞳孔骤缩,正要挥剑拦截,却见那金芒在离小玉三寸处突然转向,直接轰向他心口。
这一掌没有任何花架子,却让林玄想起前世被封印时的天道劫雷——同样的压迫感,同样要将他碾成齑粉的决绝。
他咬着牙举起寒魄剑,《斩天式》的剑意如火山喷发般涌遍全身。
剑身上的金纹与冰纹彻底交融,剑尖竟凝出半透明的雷蛇,噼啪作响,仿佛连虚空都被撕裂。
“轰!”
剑气与掌劲相撞的瞬间,整座大殿的穹顶轰然坍塌。
林玄被震得倒退三步,虎口裂开的血珠溅在沈妙音裙角。
他听见肋骨断裂的脆响,却也清晰感觉到天机子的掌劲在触及他经脉时,被《斩天式》的剑意生生撕开一道缺口——天道的压制,竟弱了!
那一刻,林玄心中狂喜。
不是因为他挡下了攻击,而是因为他终于确认了一件事:这一世,他的剑意已经能短暂抗衡天道之力!
这意味着,轮回并非徒劳,他的逆天之路,有了真正的希望。
“走!”他拽起沈妙音的手腕,另一只手捞起白灵儿的后颈。
狐妖在他掌心蜷成毛团,尾巴却还在朝执法使吐舌头,一脸不屑。
三人借着掌劲余波撞破殿门,身后传来天机子暴怒的低吼:“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魂!”
冷风灌进领口时,林玄才惊觉自己后背全被冷汗浸透。
体内的剑元像团乱麻,《斩天式》的剑意和寒魄剑的冰属性在经脉里打架,每走一步都像有针尖在扎心脏。
寒魄剑突然发出哀鸣,剑身上的金纹正在一点点褪去,仿佛刚才的融合只是回光返照。
“警告!剑技融合度不足,强行使用将导致反噬。”
系统音在识海炸响时,林玄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扶着断墙勉强站稳,低头看见沈妙音正攥着他染血的衣袖,眼底映着漫天星子——那是只有观星师才能看见的星轨,此刻正绕着他的命宫疯狂旋转。
“林玄……”沈妙音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的命星,在碎。”
他刚要开口,喉间突然涌出腥甜。
寒魄剑“当啷”坠地,在青石板上拖出一道血痕。
林玄单膝跪地,望着远处追来的金芒,突然笑了。
这一世,他偏要让天道看看——就算命星碎成渣,他也要用这把断剑,斩出条生路来。
夜风呼啸,残月如钩。
三人跌跌撞撞逃入剑神殿后山的密林,枝叶遮天蔽日,勉强掩去踪迹。
白灵儿变回人形,搀扶着林玄靠在一棵古树下。
她的狐尾轻轻扫过他的伤口,洒下一层淡淡的红光,缓解痛楚。
“你还撑得住吗?”她低声问。
林玄点头,却忍不住咳出一口血。
沈妙音默默取出一方素帕为他擦拭,指尖微颤。
她没有说话,但那双眼中翻涌的情绪,已胜过千言万语。
“小玉呢?”林玄忽然想起。
白灵儿摇头:“她启动阵法后就消失了,可能藏进了地脉节点。”
林玄闭上眼,心中沉重。
小玉是剑神殿最后的守墓人,她的存在,或许比谁都关键。
这时,沈妙音缓缓摊开手掌,那枚钥匙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这把钥匙……不是普通的开锁之物。”她轻声道,“它是‘记忆之钥’,能打开被封印的过去。而我……可能是唯一能使用它的人。”
林玄猛地睁眼:“你说什么?”
沈妙音苦笑:“我不仅是祭品容器,更是‘命定之人’。天道选我,不是为了吞噬我,而是为了让我成为新天道的载体。可我的灵魂深处,还藏着另一段记忆——关于你,关于剑神殿的真相。”
林玄心头一震。
若她能觉醒真正的记忆,或许就能揭开天道背后的阴谋。
而那扇门后的“剑神之心”,也许正是逆转命运的关键。
远处,金芒仍在逼近。
天机子不会轻易罢休。
但林玄已不再恐惧。
他拾起寒魄剑,哪怕剑身黯淡,哪怕命星将碎,他也绝不会停下。
“我们去剑冢。”他站起身,目光如剑,“这一世,我要亲手斩断天道之锁。”
风起,叶落。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只留下断墙残垣,见证了一场惊变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