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的掌心刚贴上石碑,刺骨的寒意便顺着脉络窜进骨髓,仿佛有无数根冰针顺着经脉逆流而上,直刺心脉。
他几乎能听见血液在血管中凝结的细微声响,肌肤表面泛起一层青白,连呼吸都凝成霜雾,在空中缓缓散开。
可这冷意才漫到小臂,便被一道温热的信息流冲散——那不是来自外界的暖意,而是自灵魂深处涌出的共鸣,像久旱的土地遇见春雨,干涸的河床骤然被甘泉灌注。
他喉间溢出一声低喘,身体微微一震,仿佛从沉眠千年的梦中惊醒。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石面斑驳的裂痕,那些裂痕竟如活物般微微搏动,像是回应着他的触碰。
青玄,你终于来了......
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识海炸响,林玄浑身剧震,指尖几乎要从石碑上弹开。
那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他胸腔发闷,像是被人攥住心脏用力一绞——那分明是他自己的声音,却比此刻的声线更沉、更冽,带着千年积雪压过剑锋的清寒,又似远古钟鸣在灵魂深处回荡。
他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
石碑表面的暗纹突然泛起幽蓝光芒,如同沉睡的星河被唤醒。
那些原本模糊的刻痕如被水洗般清晰起来,铭文游走如蛇,浮现出一种古老到近乎禁忌的文字——那是他前世在剑冢核心见过的天道禁文,唯有剑神级存在才能解读的秘传符文。
此刻,这些文字却以完全不同的排列组合,拼凑出一段让他血液凝固的秘辛:
天道非天地所生,乃上古九位剑神以天机锁魂阵自陨所铸,为困后世剑神于劫雷之下,永世不得超脱。
天道非律,实为牢笼;非则,实为枷锁。
凡觉醒者,皆为逆命之人,当以雷劫诛之。
林玄瞳孔骤缩,心脏如遭重锤。
他死死盯着自陨所铸四个字,前世被天道劫雷劈碎神魂的剧痛突然翻涌上来——那不是天罚,而是谋杀!
是九位上古剑神联手设下的陷阱,以自身陨落为代价,铸造出一个虚假的,只为镇压后世可能超越他们的剑神。
那时他以为天道是天地规则,是万物运行的至理,却不想竟是人为枷锁——那些他曾视为同袍、敬若先贤的上古剑神,原来早为后世铺好了牢笼,用所谓的来扼杀每一个可能突破桎梏的存在。
这......秦雨桐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断弓的残片在她掌心攥得咔咔作响,指节因用力而泛青,素来骁勇的部落首领此刻面色发白,眼中满是惊骇。
这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东西?她声音微颤,目光死死盯着石碑上的铭文。
林玄没有立刻回答。
他望着天机锁魂阵几个字,指尖轻轻抚过,仿佛能感受到前世自己封印残魂时的决绝。
他哑声开口:是。
他们怕后世剑神太强,强到能掀翻他们定的规矩,强到能看穿这所谓的,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
秦雨桐的呼吸陡然加重,她转头看向被光罩隔绝在外的玄甲军残部。
那些身披黑甲、面覆铁胄的战士正用刀背疯狂砸着光罩,金属撞击声在雪地里格外刺耳,溅起的火花与飞雪交织,如同乱世的哀歌。
所以玄甲军来灭口......是因为有人怕这个秘密泄露?她咬牙问道。
林玄没有点头,却握紧了腰间的寒魄剑。
剑鞘与手掌相贴的温度让他清醒几分——他需要更多线索,需要知道是谁在推动这一切,是谁在背后操控天道宫,又是谁在暗中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公子。
一道清柔的女声突然从左侧传来,如清泉滴落玉盘。
林玄转头,便见小玉从祭台阴影里走出。
这个总垂着眸的侍女此刻抬眼望他,眼底有星子般的光,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她手中捧着一方丝帕,小心翼翼地展开。
昨日从玄甲军统领身上夺的令牌,我仔细看过了。她轻声道。
她摊开掌心,一枚刻着云纹的金色令牌静静躺着,表面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灵光,像是被某种古老阵法封印过。
令牌中央,浮现出一个微缩的符印——三重云环环绕一柄断剑,正是天道宫密令的标志。
林玄伸手接过,指尖刚触到令牌,便有段模糊的记忆闪进脑海:
玄色衣袍的身影站在高阁之上,窗外雷云翻滚。
那人将令牌拍在案几上,声音冷如寒铁:务必毁掉赤焰部落的石碑,莫让林玄那小子……觉醒前世记忆。
天机塔的线索,绝不能落入他手。
画面一闪而逝,却如刀刻般深印脑海。
天道宫的密令残留。小玉轻声解释,素手拂过令牌边缘,我用古法引出了其中一丝残念,发现这令牌不止是调兵令,更是封印令——一旦石碑异动,便会自动激活玄甲军的灭口机制。
林玄捏紧令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突然明白前世为何被封印——当剑神太强,强到能看穿天道的谎言,自然成了规则制定者的眼中钉。
而他,正是那个即将掀翻棋盘的人。
一声闷响如雷贯耳,打断他的思绪。
林玄转头,便见老桑跪坐在石碑前,枯瘦的手掌按在雪地上,十指深深插入冻土,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染红了白雪。
他正用部落最古老的祭祀语言念诵着一段失传已久的咒文,声音沙哑而苍凉:
祭天地,召神魂,以血为引,以骨为媒,唤先祖之灵,启封尘之秘——
寒风呼啸,卷起他的白发,脸上皱纹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显然是以生命为代价强行催动秘术。
石碑的蓝光突然暴涨!
原本半透明的光罩被染成幽蓝,连空中飘着的雪粒都悬在半空,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
整个祭台仿佛脱离了时间,万物静止,唯有那道蓝光如潮水般涌动。
林玄下意识将秦雨桐和小玉护在身后,寒魄剑地出鞘三寸,剑尖指向石碑,剑气如霜,凝而不发。
下一刻,他呼吸一滞。
石碑顶端的蓝光里,缓缓浮现出一道虚影。
那是个穿月白剑袍的男子,腰间悬着柄无鞘的长剑,发间扎着褪色的青绳。
他的面容与林玄有七分相似,却比林玄多了几分凌厉——像未被世俗磨去棱角的剑锋,又似万载不化的寒冰,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孤绝。
前世......林玄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他认出那柄剑了——那是前世随他斩过九重天劫的,剑身无锋,却蕴藏着足以劈开天穹的剑意。
此刻正静静悬在虚影身侧,剑尖微微颤动,仿佛在回应林玄的心跳。
虚影的目光扫过林玄,眼底浮起一丝欣慰的笑:小玄,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林玄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
前世被封印前的画面在脑海里翻涌:他站在剑冢核心,天道劫雷如银蛇般劈下,而他的徒弟顾青竹举着剑,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阴鸷——那一剑,不是救赎,而是背叛。
我......他哑声开口,您是......
我是林青玄。虚影抬手,指尖虚点在林玄眉心,你前世的残魂早与这石碑相连,所以你才会觉得熟悉。
这赤焰部落的石碑,本就是我亲手所设,为的就是等你——我的转世之身,来取回被封印的真相。
林玄只觉眉心一热,一段被封印的记忆如洪流般涌来:
那一日,他自知大限将至,天道宫已布下天罗地网。
他以秘法将一缕残魂封入石碑,又以剑意刻下禁文,布下引灵阵,只待后世的自己触碰石碑,便可唤醒这段记忆。
他还留下了三件信物:一枚藏于剑冢的青铜罗盘,一卷封在寒潭底的竹简,以及这枚石碑本身——三者合一,方能开启通往天机塔的路径。
原来这赤焰部落的石碑,根本就是他前世设下的引!
而他一路走来,每一步都在前世自己的算计之中。
那天道......林玄艰难开口。
天道是牢笼,但并非不可破。虚影打断他,目光扫过秦雨桐和小玉,又落回林玄脸上,你要想真正恢复记忆,必须前往天机塔。
那里藏着九位上古剑神的手记,藏着天机锁魂阵的破阵之法,也藏着你前世被封印的全部记忆。
天机塔?林玄脱口而出,它在哪......
极北之地,万雪之巅。虚影的声音渐弱,身影开始消散,那里有你前世的剑冢,有你未完成的誓约,也有你必须面对的宿命......
他望着林玄,眼底有未说完的话:记住,天道越怕你知道的事,越要……
话音未落,虚影便化作点点蓝光,如萤火般飘散,最终融入石碑。
蓝光缓缓收敛,祭台恢复平静,连风雪都似乎轻了几分。
林玄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只碰到一片虚无。
他转身看向老桑,却见那巫医已瘫坐在地,额头布满汗珠,嘴唇发紫,显然是耗尽了精血与寿元。
小玉急忙上前扶住他,指尖探其脉搏,脸色骤变:他用了燃命祭,最多只能活三天......
林玄双拳紧握,
老桑为唤醒前世记忆,不惜以命相搏,这份恩情,他记下了。
秦雨桐走过来,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你没事吧?
林玄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
他望着重新归于平静的石碑,又摸了摸掌心的金色令牌——天机塔,这个名字像颗种子,在他心里发了芽,生根,抽枝。
我没事。他转头对秦雨桐笑了笑,又看向小玉,麻烦你照顾老桑。
小玉点头,俯身去扶老桑。
林玄则握紧寒魄剑,望着被光罩隔绝的玄甲军。
那些人还在砸光罩,但林玄已不再在意。
他们的使命只是灭口,而真正的敌人,早已藏在幕后千年。
天机塔......他低声呢喃,目光投向极北方向。
那里有他前世的剑冢,有被天道封印的秘密,有他未完成的誓约,也有他必须面对的宿命。
此刻,他忽然觉得,那漫天风雪里,似乎有什么在等他——或许是前世的自己,或许是命运的终局,又或许,是那个背叛他的徒弟,顾青竹。
风雪渐大,祭台上的脚印很快被掩埋。
林玄站在石碑前,身影如剑,孤绝而坚定。
而天机塔,将是这一切的起点。